第66章 终焉之始（四）

此刻那条巨大的人鱼就人立在湖面之上，与秦子明对视。它的表情时而悲怆时而愤怒，周围所有绿色的光点都被它带起的巨大声响吓得奔逃，沿着地下河漂流而下。它的背后就是那帘哗哗作响的落瀑，不知从哪里发源也不知道会通往哪里。水滴溅落到秦子明的身上，竟然令他感觉到一股烫意。

人鱼摆动着自己蒲扇般的鱼尾，那副残缺的鼻孔亦**着，它盯着秦子明手上不灭的烛火，那股味道令它感觉熟悉。

突然它张开口对着秦子明发出愤怒的咆哮，一排整齐的鲨齿像锋利的锯齿，喷出的水雾令秦子明不得不抬手遮挡。他也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手上拿着的蜡烛就是用人鱼身上轧出来的油制成的，而现在就有一条活着的人鱼立在自己身前。

他赶紧将手上的蜡烛扔了出去，烛火在半空中划出明亮的弧度，如此状况下的它也依然没有灭掉。它掉落进了地下河里，渐渐下沉并被水流带着往下移动。人鱼盯着那团渐渐远去的绿光，终于放弃了对秦子明的讨伐，它摆动鱼尾沉入了水底，快速的追踪绿光而去。沿途所有散发着绿光的小鱼都被它残忍的撕裂，河水里发出阵阵凄厉的唧唧声。

他松了一口气，赶紧迈步向瀑布走去。他抬头望向瀑布的上头，瀑布仿佛有几十上百米高，上方有一缝白色的光芒，像是黑夜中一道白弧。除此之外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犹豫了几秒，默默的给自己打了打气，然后纵身跳入了河水中。

好在秦子明游泳技术还算了得，应该说这是他为数不多称得上天赋的技能之一，另外的几项包括打英雄联盟或者煎鸡蛋……在他刚上初中那会儿，学校第一次开设游泳课的时候秦子明就异军突起，不管是蛙泳蝶泳自由泳都拿了个全校第一，着实令老师以及周围同学刮目相看了一番。

尽管他不记得自己曾经在哪儿学过游泳，只能将其归功于天赋。

他在水里打了几个瓮，河水很烫，至少有超过四十度的水温。这令他的呼吸感觉很不顺畅，只能频繁的起来换气。水流往下陷的拉力很大，他知道这下面必然有一个陷层，但他不敢一下子就任由自己陷落进去。他在水里反复试探了几次，待确定好角度以及状态好，猛的一下子往下扎。

大量涌进洞口的河水带着他往下拉，他就像是一片在流水中漂泊的叶片，轻飘飘的孤立无援。肺里的空气急速的消耗着，终于一个不小心他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上，不得不张口，河水猛的灌进了他的咽喉里，窒息的痛苦令他的双眼暴突，脑海空白，肺里火辣辣的痛。

他就要这样失去意识，然后痛苦的死在湍急的水流里了。这时候他才开始想念以前的生活，想念那个过着蛀虫一般颓废生活的、毫无存在感的废材秦子明。他想要是自己就这样死去了，自己的父母会怎么想？那个唯唯诺诺的父亲，那个女王般强势的母亲……他们一定也会很伤心的吧？

尽管……自己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一切都只不过是谎言罢了。

一双冰凉的手掌捧住了他的脸，这一刻他那双即将要闭合的双眼猛的睁开，一片黑暗中他似乎看见了那张天使般美好的面孔。她无神的瞳孔中倒映着他懦弱的身影，是的，懦弱，无数次无数次……他发誓要拯救她，却又无数次无数次因为懦弱而失败。周而复始的循环中……连他自己都麻木了吗？

可她还在等他。不论他在哪里，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亦或是遥远的将来……

“轰”的一声巨响，秦子明的身体重重的砸在水池里，巨大的作用力不亚于从几层高的楼上直接跳下。一瞬间全身的骨头似乎都碎掉了，器官发出濒临崩溃的痛楚……

他从口中喷出一口河水，耳朵、鼻孔、眼瞳中同时溢出鲜血，那说明在撞击的过程中他的脑内组织亦受到了严重的伤害。普通人在这样的伤势下是决计活不了的。

但是……正如之前那样，即使心脏被子弹贯穿，即使全身所有器官都破碎……但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那顽强的生命就不允许他放弃，不允许他就此安然沉睡。

他听着脑袋里传来的密密麻麻的嗡嗡声，以及那些从遥远的时空彼岸、从地狱里、天堂中传来的琐碎交谈声，感觉到生命力在回归。

这样在水池中不知道躺了多久，他重新站起身来。池水中躺倒着一片密密麻麻的石像，这些石像的造型各异，却都是神话传说中那些神仙的形象。他抬头，看见一尊巨大的、石头雕刻而成的帝王雕像矗立在自己前方，雕像的模样令他瞳孔轻晃，他似乎见过这个人，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时候……

“你说那个孩子不是人也不是灵，那他到底是什么？”

“鬼道”里，查尔斯用银枪贯穿了一具恶灵蜡化的身体，然后轰的一下子将其爆成了碎片。

“我不知道。”龚衍一脚踢飞纠缠而来的幼小恶灵，摇头，“八年前我第一次见到那个孩子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普通的灵族少年，被石家的人当作实验材料关押在禁忌的“九重增城”里。后来我亲眼看到他的灵纹被剥夺，而他本该因此死去。可神奇的是他从地狱里重新趴了出来，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

查尔斯皱眉。

“是的。”

龚衍低声说：“这八年来，他本应该已经经历过不下十次的死亡了，可每一次他都能神奇的复活。他的身上明明没有任何灵力，却似乎拥有可以媲美“心之匙”的再生能力，不仅如此，每一次的再生过后，他都变得越来越像一个……神。”

查尔斯沉默，他不知道该怎样去形容自己听到这一切之后的感受。太震撼了……却又莫名的觉得有些惊悚。怎样的一种存在才能熬过无数次的死亡以及无数次的重生？他不敢去设想……或者说不敢去承认那个答案。

“那你呢？你作为一个观测者一直留意他，你的目的又到底是什么？龚衍。”他不禁又问出了这个不知道有多少人多少次问过的龚衍的问题。

龚衍依旧只是沉默着摇头，轻声回答道：“我只是想要保护好我的家人罢了。”

他牵着塔提娜的手，在解决掉最后一只作乱的恶灵后迈步走出了甬道。查尔斯紧随其后。

他抬头望着面前那扇封闭的金色大门，烟灰色的瞳孔剧烈的摇晃着。

“这是……”

他伸出手去抚摸大门上雕刻着的那副画面，声音颤抖：“这就是一切祸乱的来源啊……圣子一生中犯的唯一一次错误，却导致了几千年来历史的变化，甚至他本人都迷失在了这条道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