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终焉之中（二）

“人子啊，你为推罗王作起哀歌说：主耶和华如此说：你无所不备，智慧充足，全然美丽。”

“你曾在伊甸神的园中，佩戴各样宝石，就是红宝石、红璧玺、金钢石、水苍玉、红玛瑙、碧玉、蓝宝石、绿宝石、红玉和黄金，又有精美的鼓笛在你那里，都是在你受造之日预备齐全的。”

“你是那受膏遮掩约柜的基路伯，我将你安置在神的圣山上，你在发光如火的宝石中间往来。”

你从受造之日所行的都完全，后来在你中间又察出不义。

因你贸易很多，就被强暴的事充满，以致犯罪，所以我因你亵渎圣地，就从神的山驱逐你。遮掩约柜的基路伯啊，我已将你从发光如火的宝石中除灭。

你因美丽心中高傲，又因荣光败坏智慧，我已将你摔倒在地，使你倒在君王面前，好叫他们目睹眼见。

你因罪孽众多，贸易不公，就亵渎你那里的圣所。故此，我使火从你中间发出烧灭你，使你在所有观看的人眼前变为地上的炉灰。

各国民中，凡认识你的都必为你惊奇。你令人惊恐，便不再存留于世，直到永远。”

花瓣形的祭坛中，一座金色的棺椁孤独的漂浮在半空。

它周身皆由黄金打造，上面刻着一行古文字祭语：故余人今封魔女于此，使其永生永世不堕地狱不入轮回……以业火焚其魂魄，受三轮之苦……”

这是一座孤岛，水银流淌而成的河流将它包围，周围大雾弥漫，空气潮湿，却带着剧毒的汞蒸气。

银发的男人站在祭坛旁边，看着月光洒下，水银河上万千水莲绽放，这些水莲明显不是植物，更像是某种机械。它们每隔一段时间枯萎，又隔一段时间绽放，将整个银色河流点缀得梦幻而颇具真实。

少女静静的躺在金色棺椁之中，长长的睫毛垂下。湖水形成的万千镜面折射着她绝美的脸庞，这一幕美得令人心碎。

“你终究还是找来了。”男人轻声说。

白雾之后，龚衍显出了身影，他没有带查尔斯，也没有带塔提娜，只他一人站在男人的对面。

时隔两年，这对师徒再次相见。上一次这样见面的时候是在龚衍的办公室，老师为即将远行的学生践行，留声机里播放着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命运》，办公室外的墙壁上爬山虎疯长，阳光和煦，两人坐在办公室里交谈喝茶，像一对年轻的父子。

“你控制了加拉瓦和希玛，不就是让他们带我来这里么？”

龚衍从怀里掏出烟盒，却不知何时遗失了打火机。

“作为我的学生，我太了解你了，邱寒。你做事从来都是这样，个人英雄主义浓厚，骄傲自负，甚至不惜将一切都当做任由自己摆布的棋子。”

银发男人转过来看着龚衍，两半边截然不同的脸上同时浮出一抹笑：“作为我的老师，你又何尝不是这样呢？教授。两年前我还不够了解你，两年后，我终于变得能够理解你，却也越来越像你了。”

“为什么你会选择投靠英灵殿和罗西菲尔家族，而不回来找我？”龚衍问。

“因为那时候的我已经奄奄一息。我需要一副新的躯体——人造之体，并且我需要移植石菲的空之瞳，这是她的遗愿。”男人说。

“你知道吗？邱寒。”龚衍望着他，眼中浮出悲哀：“看着你如今这幅模样，我甚至在想或许你两年前就跟纪岚海洋和石菲他们一起死在骊山陵中该多好。”

“也许如此吧。”邱寒仰望天穹：“可我不得不活着。总得有人背负一切，也总得有人记住那一切，然后为他们复仇。”

“可事到如今，你仇恨着的又到底是什么呢？邱寒。”

邱寒抬手抚上面具，眼神恍惚，“跟你一样啊，教授。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走在了错误的道路上了啊。”

良久的沉默。水银河上水莲几度绽放凋落。

“那你又到底图些什么呢？邱寒。”龚衍轻声问：“罗西菲尔家族跟我也算是老冤家了，我明白这个家族做事的风格，他们绝不会做亏本的买卖。我想他们答应帮你打造这副人造之躯之时，你也一定承诺给了他们某种足以令他们心动的条件吧？”

“条件……吗。”

邱寒萧索的笑了，“罗西菲尔家族最渴望要什么，难道老师你还不清楚吗？”

“你说……什么？”

这一刻龚衍的脸色突然变了，他用震惊又悲哀的眼神望着邱寒，怔怔的后退了几步，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他突然变得很愤怒，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低吼道：“她救过你的命！邱寒！她跟这一切都无关！”

“是的。她救过我的命，不止一次。”邱寒轻声说，“可她又怎么会跟一切都无关？应该说，她才是这一切仇恨连锁的关键所在啊。”

“塔提娜是罗西菲尔家族用以延续BINS（奉魔之阵）的神女，十四年前她的母亲跟你的老友吕林为爱私奔，却留给了罗西菲尔家族一个关乎到家族存亡与否的难题。但好在他们还生下来了一个拥有bins基因的孩子，也就是塔提娜。”

“但是十年前，你又将这个孩子从他们身边夺走了。罗西菲尔家族所一直心心念念着的，就是塔提娜啊，老师。”

龚衍将脸埋在阴影里，寒声道：“我还是小看你了，邱寒。我本来以为你不会堕落到这个地步的。”

“我的老师啊，”邱寒用悲哀的眼神看着他，“我也曾经相信自己能成为你口中那正义的英雄，但我终究认识到这个世界上总有光明照不到的地方。而想要消除这些阴影，最好的方法就是……自己也变成阴影！”

他燃起了灵纹，左半边脸庞是鲜艳的地狱之花，右半边脸庞是华丽的空之瞳纹。花瓣撑开，空间晃动，他猛的跃起，向着龚衍俯冲过来。

“给你一个忠告，我的老师。”他说：“永远不要相信你所谓的老友。你终究是一个孤独的人，孤独的人——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龚衍抬起头来，这一刻他看向邱寒的眼中已再无悲哀或者同情，只有心死和愤怒。他同样燃起了火之灵纹，两种不同的王域展开，极致力量的相互碰撞，万千银色河水飞溅而起，火与水之间是两张扭曲的、愤怒的脸庞……

他们面目狰狞，咬牙切齿，狼与狼之间的撕咬，不死不休！

与此同时。神殿之外。

查尔斯背着昏睡过去的塔提娜，回到了地面之上。

他接通了某个电话，嘟声结束后说：“任务完成。接我回去的飞机呢？”

电话那头传来沉重的机械合成音，咯咯咯的笑声后那人说：“很好查尔斯，接你的飞机我会在五分钟后安排好。你就在原地等就好了。”

“现在可以放了我的妻子了吧？”查尔斯问。

“放心，我们英灵殿做事向来说话算法。等你回来时说不定还能赶上你妻子为你准备的午餐。”

查尔斯挂掉了电话。紧紧的攥着自己的手机，他的脸上浮出痛苦而屈辱的表情，大吼一声后将手机捏的粉碎。

“对不起，龚衍。”

他颓然的坐在了地上，一下子变得苍老而虚弱。

“人都是会变的。变了的不止是你，还有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