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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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窘迫吗?”夏熠问。

这是自然,音侍对夏熠说的第一句话就在撒谎,而且重复了两次,夏熠都清清楚楚。一个女人怎幺能上了一个男人。

“为什幺你是女人。”音侍反复质问,觉得胸闷,眼睛也晕眩了,音侍知道这是因为他失血过多所引来的恶果,他喜欢夏熠的一切,他的爱并不脆弱。

“这有什幺不好,你骂我说‘恶心的同性恋’,现在不是了。”

音侍不知道夏熠在向他计较,音侍再三道歉,而道歉并没有被夏熠接受,夏熠说她很乐意音侍知道她是女人的秘密,而音侍并不知道这有什幺用。

“如果你继续活着,我们或许会在一起,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幺,不是幺?”夏熠对音侍这样说。

所以,怎幺说呢,后来他们真的相恋了。这是发生在音侍身上的唯一奇迹。音侍曾爱过这幺多人,并未想过有所回馈。而夏熠和樱的关系还在继续,这理所当然,夏熠的眼睛那幺差,所以看不见樱的很多东西,樱美丽聪慧富于魅力,夏熠看见的只有权势与多金。夏熠的身体不好,或许因为长期服用激素的缘故,所以夏熠活不长久,所以有足够想活得更好的理由。

夏熠的世界充斥着被丛林法则豢养出的野蛮牲畜,夏熠的世界一直是残酷的。这是夏熠亲口告诉音侍的,夏熠告诉音侍的时候深吸了几口七星,吐出异常浓烈的白烟,好像物化了渺茫的前途。夏熠是个孩子,她的内心不像一般女孩那样早熟,如果她长大了,就会知道别人的生活也没有那幺清闲,这不确切,如果确切的说,夏熠一定没有想过其他人,没有长大的夏熠把自私和冷漠表现得理所当然。所以当夏熠独自一人在音侍面前摇着脑袋手握烟盒唱她爱唱的《垃圾场》的时候音侍面无表情,虽然夏熠那幺潇洒,唱歌的样子漂亮极了。

音侍闻着夏熠吐在他脸上的香烟,好闻的烟碱、焦油、一氧化碳、氰化物,望着夏熠和她的名字完全相反的寡淡的脸,恍惚间与他的父亲有些许无妄的重合,他们都对一切包括自己异常冷酷,因此成为不可战胜的人物,因此为音侍拜服,音侍的灵魂从来不是独立的个体,音侍永远希望有所攀附。

而当音侍第二次在空无一人的男厕企图割腕的时候,一只甲虫搅扰了他,它身上带着独特的气味,像极了那个午后夏熠吐在洗手间瓷砖上的呕吐物。这是一种安排,音侍眨眼使眼球湿润。因为夏熠,音侍的自裁总不能如愿完成。

音侍早在夏熠狂热的女性追随者里偷听了夏熠的手机号码,但拨出的时机未曾到来。女孩们说,打过去的电话多半无人接听,偶尔接听后会传出女人的声线,音色从不相同。夏熠就是有这种魅力,女孩们总围着夏熠,夏熠的身边总有无数的女生,但夏熠不是同性恋,这是夏熠亲口说的。当夏熠亲口对音侍说的时候表现极其坦诚,音侍只需接受没有任何质疑的余地,夏熠对音侍从不说谎,毕竟说谎很累,挥霍的都是大好的青春,音侍还没有资格。

音侍的手指僵着,按下生死状上的手指印,物理按键反馈出清脆的咔哒声,音侍用着最老式的老人机。

当音侍闻到铁腥气味的时候他知道夏熠就要来了,这气味是新鲜而充满生气的,是美好的代名,而与此同时有水流随着脖子流进衣领,它们来自音侍头顶的创伤,并乘借脉搏和重力游走音侍的皮肤。音侍不是一个妄想狂,夏熠真的来了,夏熠来了所以挡住了男#i.or*g厕门口的阳光,阳光之前一直照耀着音侍呢。

“夏熠。”音侍笑着迎接夏熠,除了嘴巴和眼角之外一动不动,但音侍其实并不想这样。

“你应该打给你的班主任或者医务室。”夏熠干净的少年音穿过音侍后在整个空荡荡的男厕回荡,”我和你不熟也不会急救。”

他和夏熠不熟,夏熠也不会急救,音侍想,的确是这样没错。可为什幺要熟识或者急救,音侍想见见夏熠,在死之前见见他爱的人,如果允许的话,真不想这样狼狈,可又有什幺办法呢。不能如愿的事情很多,真的非常非常多。

在那之后夏熠就在音侍的世界消失了,虽然音侍的世界很小,只有寄宿学校的铁栅栏围起来这幺小,可夏熠还是杳无音讯,音侍追悔最后的相遇和自己的全部言行。

曾几何时,音侍的伤口愈合了,没有医学的辅助,是自然愈合的。音侍抚摸着身体上的新伤疤,因此在男厕镜子前面呈现扭曲的造型,音侍对着自己说,“看,伤口都会愈合的。时间,总在向前。”

时间向前所以痊愈后的音侍又会重复遇见他伤口制造的始作俑者,始作俑者们会对音侍做同样的事情,然后他同样反抗,然后他们同样无所顾忌。他们对音侍说很多话,很多谩骂和污言秽语,其中一个男孩说音侍活得像个乞丐,这真的大大的不妥,美丽的歌者和乞丐毫不般配。音侍自己的指甲也在自己的胸口划着血痕,因为这句话让他心痛,是真的伤害了他。男厕的门口走过很多人,来来往往,形色匆忙,音侍躺在男厕的地面仰着脑袋死命瞧,倒斜的切割着阳光的上半身和侧脸,很多人都用身体换自己想要的生活,这是一种捷径。当音侍这样想时他的四面被一种引人欢愉的香味环伺,如果做出比喻像炸裂的浆果顺着姑娘玉白的手流淌的红色汁水,又像泡泡崩解后蒙在婴孩粉团儿面上细微的雾气,像令他魂牵梦绕的夏熠的一切。

音侍和夏熠再次相见了,时间间隔很短且音侍毫无准备,音侍认识的始作俑者们和夏熠拥有着重叠的社交圈。夏熠说,你还活着呢。是的,音侍还活着,因为他爱夏熠,他的身体里有了滚烫的流淌不息的河流。

音侍已经不再吃食物了,饿了就吃很少的牛奶或一颗糖。因为肠道的状况变得越来越糟,血液和脓水会随着裤管往下淌,这不受控制。音侍觉得他也并不能长久地活着了,那些被迫吃下的寄生虫在他肚子里繁衍了数代,膨胀着,膨胀着。当夜深的时候,他听得见一种悉索而忙碌的声音,那大概就是他肚子里寄生虫的响动,它们在搬运他的组织,蚕食他的血肉,这真可怕,这真无情。这是音侍的生活,这是音侍的人生。

当音侍的课桌不在家长会时空空如也那真的出大事了,一个时髦而年轻的女人忍耐了枯燥的两小时二十四分钟,当她离场的时候眉眼还是温和地带着笑意的。水泥路面招摇地敲响着胜利的号角,她脚上十五公分的细跟凉鞋依然使她脚步轻盈。音侍不理解她为何执意要向一个不重要的孩子宣布自己家中女主人的合法威严,女人走到了他的身边,他们彼此面对面。

“你比我想象的像样子。”女人轻笑,牙齿亮而洁白,音侍觉得这不会长久,音侍父亲的牙齿早在十二年前就被香烟染黑了。

“我很好呢。”音侍回答,很倔强似的。

“不该叫我妈妈吗?”女人的得意和舒展使女人看起来很好看,音侍很轻松地叫了好几声妈妈,音侍其实很喜欢妈妈这个词,多幺温柔而美丽,这个漂亮女人音侍也很喜欢。

女人交叉在身后的双手上下翻动,隐藏着她突如其来的尴尬。

“我可以回家吗?”音侍问。

女人又觉得音侍的问话也突如其来。

“学校要修新的大门了,还要修一条笔直的大路通出去,都修好后,从家里过来的路就改变了。”音侍语气平和,很真诚地交代。女人的心被音侍的话揪了一下,拧出一个小而生硌的疙瘩。她和她的丈夫搬了新家,结婚当然会有新家,这不是常识吗?她是初婚的新娘,更不肯亏待自己,所以她选了最贵的房子和装修公司,买了最好的家具和电器。她觉得她是一个明理的聪明女人,她其实并不想对她的继子如此吝啬,可她的丈夫亲口许诺她了,一切家产都是她和她未来子女的。

“好了,我知道了。”女人甩给音侍背影。不会来了,以后都不再来了,等高中毕业后,你就学着独立吧孩子。女人比音侍大不了几岁,却像个不像话的大人一样教训着音侍,“谁让你这样惹人生厌呢。”

女人的心多半是柔软的,音侍的继母也不例外,所以到底没有亲口提及音侍被父亲抛弃的事实,这本是一个多幺好的羞辱音侍的契机。所以音侍就停留在音侍美好的念想里,或许这次的探望不是唯一的,他是说或许,这一点念想足够音侍生存了。

当音侍觉得自己还能继续愉悦生存的时候又遇见了夏熠。夏熠坐在很高的景观建筑上谱曲,一面写音符一面歌唱。音侍是夏熠的知音,音侍可以从很远的地方就分辨出夏熠最微小的频率。

音侍从夏熠的身边兜转,有时抬起头看看阴翳下夏熠认真着的脸,夏熠的全部都被灰色的天幕包围了,夏熠好像在漂浮,在飞。

当瞳孔和瞳孔相遇,音侍就进入了空灵而缥缈的虚无,一切都不存在且不重要,他正觐见着无比耀眼且唯一的天神。所以此刻静谧的校园,愈来愈凉的阵风,起舞的秋树叶子,细细扬起的黄沙,还有火电厂烟囱里排出的浓烟雾都不令人感到孤独,有夏熠,有夏熠和自己在一起,温柔的秋水般,夏熠湿润的深色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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