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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青年才俊
不说周家的事情,顾云扬护送着谢玉娘母女一路向南,向着洛北府进发,时间过去了五六日,几个人之间渐渐熟悉了,身上拘谨自然消散了许多。雪儿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围着谢玉娘转来转去,她嘴又甜,年纪又小,长得还可爱,短短几日便讨得谢玉娘欢心,差点把她当做亲妹妹一般看待。又这么一个精灵古怪的小丫头中间牵线,顾云扬与谢玉娘之间开始那一点芥蒂荡然无存,一开始认作姐弟只是为了同行方便,现在却彼此心中都有些认同了这一层身份。顾云扬只是脸上冷,为人处世却是不差,待人有礼,尤其对安安这丫头有几分喜欢,甚至后来在雪儿的促拥下把这小丫头架在脖子上玩闹。
看着女儿骑在顾云扬脖子上玩闹时的高兴的样子,谢玉娘眼中满是笑意,笑道:「安安,不许胡闹,快点下来。云扬,你可不要将这丫头宠坏了。」
「没事,安安这么可爱,便该被人宠着的。」
一旁的雪儿气鼓鼓的噘着嘴小声道:「师父真偏心,雪儿也很可爱啊,怎么不见你这么宠着?」
谢玉娘抿嘴轻笑。
洛北府越来越近,谢玉娘脸上笑容也越来越多,想到与夫君数年分离,马上就要见面,心中喜悦中夹着几分惶恐,临到进城的时候浑身都不自在,偷偷的询问雪儿:「雪儿,你看我身上有什么不足的地方吗?脸色是不是发黄,头发是不是有些干?我的衣服是不是该洗了?」
这一连串的问话让雪儿只翻白眼,没好气的道:「玉娘姐姐,你这是太想给夫君一个好印象才疑神疑鬼,放心吧,你的脸色很好,头发又黑又亮,我要是男人都恨不得亲你一口了。等进了城咱们先到成衣铺选几件漂亮衣服,买几样首饰,保证让你夫君看见你两眼发直,眼睛都不肯离开你片刻。」
谢玉娘面颊红晕,轻轻拍了她头上一下,眼中满是羞怯与期盼。
四人入城,只见洛北府比许安小城要繁华太多了,街市上各色买卖店铺林立,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青菜,黄瓜,豆角,都是新鲜的来——」
「胭脂水粉,上好的货色,各位小姐夫人都看看看了——」
「冰糖葫芦——」
「唉瞧一瞧看一看,布老虎,纸风车,针头线脑,各色杂物,应有尽有咯——」
顾云扬和韩玉娘倒还罢了,两个小丫头早已花了眼,左瞧右看,目不暇接,两人一边咯咯笑着,一边指指点点,恨不得每一样东西都摸一把。
雪儿忽然跑到顾云扬面前,伸手探入他衣袋里,掏了半天掏出几枚铜钱,跑过去买了两只糖葫芦,两个小丫头一人一只。
安安手拿着糖葫芦,脸上红扑扑的,眼中透着喜悦,却举起来对母亲道:「娘亲,您先尝尝。」
谢玉娘笑道:「你吃吧,这东西太酸,娘亲不喜欢吃。」
安安却一直举着糖葫芦,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谢玉娘无奈,只得咬了一口,嘴里又酸又甜,一边含着一边道:「还不谢谢顾叔叔和雪儿姐姐。」
安安细声细气道:「谢谢叔叔,谢谢姐姐。」
顾云扬一笑,又掏出几枚铜钱,买了两只糖葫芦,递给谢玉娘一只。
谢玉娘脸上一红,不好推辞,接在手中一口口吃着。
好不容易穿过街市,四人每人手里半只未吃完的糖葫芦,两个小丫头手上更多了几个风车。眼看着每个人举着糖葫芦的样子,谢玉娘忽然觉得好笑,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她刚要说话,忽然前面一群人穿着长衫,似乎是些读书人,轰的一声聚拢起来,不知有什么热闹。只听里面有人大声喊:「别挤别挤,这是洛北书院几位才子最新的诗文。都安静些,我给你们念念。」
他提高了声音,大声朗读着诗句,读完一首,便晃着脑袋品评一番,周围的人也同样的摇头晃脑,一副陶醉在其中的样子。
雪儿看着这一群人装腔作势的样子,暗暗撇嘴,忽然抬头看到谢玉娘面上红晕,眼睛亮的灼人,一副喜悦满足神色,不禁问道:「玉娘姐姐,怎么了?」
谢玉娘笑道:「嗯,其中有几首是夫君做的。」
雪儿喔了一声,侧耳倾听。只是她只是粗通文字,这些诗句又绕口晦涩,根本听不懂,于是低声道:「这诗句是什么意思啊,怎么听不明白?」
谢玉娘笑着柔声道:「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但是是夫君做的,想必是极好的。」
雪儿眼看她脸上红晕,心神皆醉的样子,心中暗叹道:这女人没救了。
只见那群人欢呼雀跃,摇头晃脑的品评诗文,一副酸样,雪儿便有些来气,忍不住道:「都什么嘛,听都听不懂。」
前面一个人立刻回头,眼见是个小姑娘,才缓下脸来到:「小姑娘,不懂就不要乱讲。诗文与经义一般,是圣人所传大道,包含天地至理,你不懂就应当怀有恭敬之心反复研读,说不定什么时候开了窍,自然能品出其中三味。你看这一首是徐志明大才子所写的《建桥送别》,『吾来如风兮,吾去如水,伴云飘忽兮,不问西东。』啧啧,真是好诗,好诗啊。」
眼看着谢玉娘眼睛发亮的痴痴样子,雪儿便知道这徐大才子十有八九便是她的夫君,有心逗弄她,便故意道:「什么稀啊稀的,正经说话都不会,着大才子一定是冒牌货。」
那人眼睛一瞪,立刻不悦道:「你这小丫头胡说什么?徐大才子可是书院里第一才子,诗文中自有深意。这可是将来要进朝堂做大官的人物,岂是你这小丫头能够诋毁的?你不知道,连知府大人都爱他的才华,否则怎么舍得把宝贝女儿嫁给他?」
谢玉娘本来一直微笑倾听,此时却脸上刷的一白,急急问道:「这位先生,徐志明公子娶了知府的女儿?」
「啊,两人还未成亲呢,不过已经定下了,正准备三日后完婚。我昨天才接到了徐大才子送过来的喜帖,准备着到时候喝上一杯喜酒,说不定酒宴上还能得到知府大人赏识,谋个一官半职也说不定。」
谢玉娘脸上毫无血色,身子晃了两晃,身后顾云扬急忙将她扶住,关切道:「谢姐姐,你没事吧。」
谢玉娘泪水连连,强自笑道:「我没事,没事。」只是这笑容配上满脸泪痕,更令人觉得酸楚。
顾云扬扶好谢玉娘,扭头对那人道:「你说得这些话可是实情?其中可有不实之处?」
那人立刻怒道:「我是读书人,岂能胡乱说话?你看,这就是徐大才子给发的喜帖,写得清清楚楚,岂能作假?」
顾云扬劈手夺过来,只见果然是一张婚宴的喜帖,上面用金粉写着新人名字,新郎的名字正是徐志明,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谢玉娘呆呆看着徐志明三个字,嘴唇紧咬,一丝鲜血顺着齿缝流下来,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无力,要不是顾云扬扶住,立刻要跌倒在地上。
那人急忙将喜帖夺回去,拿袖子擦了擦,嘴里道:「该死,光天化日抢我的喜帖,要是弄坏了你赔得起吗?」突然看到顾云扬眼中寒光闪动,心中一寒,后面的话不敢说出来,急忙要走开。
顾云扬一把将他拉住,问道:「这徐志明现在在何处?」
那人一边挣扎一边道:「我怎么知道?这个时候不是在学院里就是去了知府大人府上。哎?那不是徐才子?徐兄,救我!」
只见人群前面驶过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车上下来一个人,二十几岁年纪,眉清目秀,一表人才,身穿蜀锦长袍,笑呵呵的冲着众人弯腰施礼,立刻招来人群一阵阵高声回应:「徐兄,你的诗文写得越来越好了。」
「徐兄,新婚大喜,可别忘了给小弟留一张请帖啊。」
「徐大才子,今日可有空闲,小弟请客一起品评诗文如何?」
徐志明一边笑一边挥手回应,脸上满是志得意满的笑意。他回身从车上搀下一名女子,只见她穿金戴银,衣饰华贵,模样倒是还算周正,脸上带着矜持的笑容。才一下车,人群中立刻又是一阵颂扬巴结的声音。人人都知道着王小姐是知府的爱女,能够得她在知府面前说几句好话,抵得过千两白银的孝敬。
先前那读书人猛地从顾云扬手里挣开,拼命挥着手:「徐兄,这里!是我啊,小弟李慕才。」
徐志明笑着回应,一眼瞥见谢玉娘,顿时眼中一慌,脸上变了变,马上又恢复过来,快步走到几人面前,随意的向着李幕才拱了拱手,压低嗓音对谢玉娘道:「你怎么来了?」
谢玉娘一见徐志明,心中一喜,随即一苦,脸上流着泪,张开嘴正要说话,后面王小姐远远问道:「志明,这女人是谁?」
徐志明眉梢发颤,急忙回头笑道:「娘子,这,这是我老家的一个……表妹。许多年没见过了,没想到今日却重逢了。」他向着谢玉娘一拱手道:「表妹,表哥这厢有礼了。」
谢玉娘挣扎着起身,呆呆的看着丈夫,心中千言万语,本来想着不顾一切的表明自己身份,却看到他向着自己拱手,脸上焦急,眼中充满祈求意味,心头一软,涩声道:「原来是志明……表哥,表妹,表妹这里有礼了。」微微低头一礼,泪珠悄然滑落。
徐志明松了口气,却见一个男子扶着谢玉娘站在身后,眼中阴冷的看着自己,心中一阵恼火,拱手道:「这位兄台,不知与我『表妹』是什么关系?男女授受不亲,可不要乱了礼法。」
顾云扬脸色微寒,下意识的伸手扶向刀柄,却被谢玉娘死死按住手,瞥见她脸上一片乞求之色,心中一叹,停了下来。
徐志明眼看娘子与这男人目光交流,心中顿时泛酸,要不是王小姐就在身后,立刻就要发作起来。
忽然之间,只听安安怯生生说了一句:「爹爹?你是我爹爹吗?」
徐志明汗毛倒竖,眼角余光瞥见王小姐脸色不善,立刻道:「不是。表妹,这是你的孩子吗?怎么跟我开这种玩笑。」
谢玉娘心中凄苦,低头看着女儿,涩声道:「她,她叫安安,是表妹的女儿。」
徐志明哈哈一笑:「原来如此。」
王小姐走进前来,脸色冷得像冰块,瞅瞅徐志明,又看看谢玉娘,忽然问道:「这位『表妹』,不知你这女儿的父亲是谁?我怎么瞅着她跟志明很像呢。」
「怎,怎么会?」徐志明故作镇静的道:「娘子,你看差了。她怎么会像我?表妹,我看你这女儿倒是跟你身后这位兄台长得好像。难道他是你的丈夫?这个安安,是你们的女儿吧。」
谢玉娘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强忍着泪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安安还不明所以,正要开口,谢玉娘一把将她拉过来抱在怀中,流泪道:「安安,还不向你表舅问好。」不等她反应过来,又将她推到顾云扬怀中:「夫君,你,你抱紧了安安……」
顾云扬默默点头,伸手抱住安安,看向徐志明的眼神愈发冷漠。
而安安眼睛睁得大大了,脸上一片迷茫:怎么顾叔叔变成了爹爹,爹爹变成了表舅?
王小姐冷眼看着几人做戏,冷冷道:「原来是这样啊。志明,我有点累了,咱们回去吧。」
徐志明急忙答应一声,低声对谢玉娘道:「你们先到东街平安客栈住下,我抽空过去给你解释。」说完了话急忙追上王小姐,殷勤的握住她的手,脸上带笑,微微弯着腰牵着她向马车走去。
两人上车坐好,王小姐才勃然变色道:「姓徐的,这是怎么回事?那女人真是你表妹,不是你在乡下娶的老婆?你把话说清楚,否则我可要将这事告诉爹爹,看他会如何处置你!」
徐志明连连打躬赔笑道:「娘子,她确实是我表妹,早说过我在乡下没成过亲,否则也不敢向你求亲啊。看她的样子,应该是家乡遭了灾进城投奔我来了,都是亲戚,总不好不管吧。放心吧,我是读书人,读圣贤书,学孔孟道,不会骗你。」
王小姐将信将疑,哼了一声,不再答话。
眼看马车走远,谢玉娘再也之撑不住,只觉得手脚冰凉,身体摇摇欲坠。顾云扬早已察觉,伸手将她扶住。
雪儿怒道:「原来玉娘姐姐的夫君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卑鄙小人!我看得都恶心。师父,我可不可以杀了他?」
「大庭广众之下,不行。」
谢玉娘脸上一慌,急忙抓住雪儿的胳膊道:「雪儿,你,你不要乱来。也许,夫君是有什么苦衷……」这话说得自己都有些不信。
雪儿撇撇嘴,只是冷笑。
安安此时也有些明白过来,扑到母亲怀中放声痛哭:「娘亲,爹爹,爹爹不要我们了吗?」
谢玉娘搂着安安泪水直流,抬头对顾云扬道:「云扬,我们到平安客栈住下可好?也许,夫君真的有苦衷,会过来跟我解释清楚。」
明知道这徐志明十有八九是个喜新厌旧的无耻之辈,顾云扬看着谢玉娘充满希翼的眼神却说不出拒绝的话。当下点头,四人牵着马,一路打听着走到东街,住进平安客栈。
一切安顿妥当,谢玉娘呆呆坐在房中出神,想到自己这几年来照顾婆婆养育女儿的一点一滴,回忆着印象中夫君的言谈举止,再与今日所见的做对比,却怎么也无法将两个人影重叠到一起。心中越想越是瘆人,浑身发抖,禁不住自言自语着:「不会的,夫君不是这样的人,他一定是有苦衷的……」
雪儿哄着安安到另一个房间玩耍,顾云扬坐在一边,看着谢玉娘自言自语,脸色苍白,额头上冷汗一层一层的出,心中怜惜,只是不好说什么。明知道结局如何,却有哪里忍心夺走她手上最后一根稻草?
时间走得格外缓慢,直到谢玉娘心思都有些恍惚了,才听到外面轻轻敲门声,她心中一喜,起身要开门,忽然眼前一黑,险些跌倒,急忙坐在椅子上,扶着胸口喘息。
顾云扬扶着她坐好,给她倒了一杯热茶灌下,才来到门前,打开房门,徐志明闪身进来,一看孤男寡女在房里,立刻脸色一沉,道:「这位先生,你怎么和我娘子在一起?」
「娘子?我只听你喊她表妹。」
徐志明被这话噎得一呆,又羞又恼,回头对谢玉娘道:「娘子,你看是不是请这位先生先出去,咱们之间的话,不方便让外人听到。」
谢玉娘脸色苍白,哀求的看了看顾云扬。顾云扬心中叹息,转身出去,关上房门。
徐志明这才舒了口气,走到谢玉娘面前道:「娘子,你也是读过书的,怎么不知道个检点?男女授受不亲,岂可跟一个不相干的男人共处一室?算了,这事我就不追究了,以后注意一些。」
谢玉娘咬着嘴唇,眼圈泛红,问道:「夫君,今日是怎么回事?我听人说你要娶那位知府小姐为妻,还不肯认下我们母女,这,这是怎么回事?」
徐志明脸上一红,有些尴尬道:「这事情你不清楚。我在洛北书院读书,被知府大人赏识,他家小姐爱好诗文,与我见过几面,便央告着知府大人向我提亲。我本来不想答应,只是同窗们都说,能够成为知府的女婿,以后便能够顺利登上官场,施展心中抱负。本来想着等到成亲后,再让人带消息回老家告诉你的,谁知道你却突然自己来了。对了,母亲可好,安安对我恐怕有些误会,你替我解释解释。」
谢玉娘眼泪夺眶而出,扶着胸口道:「家里遭了水灾,婆婆已经因病故去了。夫君,你答应知府大人提亲的时候,可曾想到家中早已有了妻儿?你这是要抛下我们母女两个不管了吗?」
徐志明脸色忽青忽白,羞恼道:「谁说不管了。等一切安顿好了之后,我自然会向王小姐说出真相,那时木已成舟,她自然会接受你们母女。你们只要受几个月委屈,以后便可以享受荣华富贵。对了,以后记得,虽然你先进门,可她却是知府千金,受不得委屈,你便做个小的吧。」
「你,你……」谢玉娘浑身颤抖,脸上通红一片,有些喘不上气来的样子。
徐志明脸色尴尬,他自己也觉得不对,只是强撑着道:「娘子,你消消气。你昔日对我的好,我都知道。你这些年写的书信我都留着呢,托人送来的衣物哪怕是旧了我一件都没扔过。我也想和你一起白头到老,可是你知道吗,我刚进了书院的时候,遭了多少人的白眼?他们骂我是乡下的土包子。要不是知府大人赏识,我现在还只是个默默无名的穷书生。我有治理天下的才华,匡扶社稷的雄心,只要有机会便能平步青云,出将入相也只是寻常。如果不肯答应知府大人提亲,惹恼了他,以后哪有机会进入官场?你难道想我一辈子只在乡下做个教书先生吗?男子汉大丈夫,事业为重,你权当是为了我受些委屈,以后我一定会加倍疼你。」
谢玉娘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瘫在椅子上喘气,脸上泪水连连,忽然抬手将茶壶砸过去,手指着他哆哆嗦嗦道:「你,你给我滚!」
徐志明闪身躲避,却还是被热水淋了半边身子,恼羞成怒道:「你怎么这么不懂道理?圣人说,夫为妻纲,你只顾着自己委屈,却一点也不考虑夫君的处境?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有什么错,反而是你,跟一个陌生男人在一起,不知廉耻!哼,你这淫妇,在床上时就淫荡得很,这几年我不在身边,是不是暗地里早就不守妇道,已经给我带了绿帽子?」
房门哗啦一声打开,顾云扬大步走进来,伸手拎住徐志明的脖领子,吓得他连连大叫:「你想干什么?淫妇,你们两个想要谋害亲夫不成?」
谢玉娘急忙道:「云扬,住手。」她呆呆的看着徐志明,眼中一片死灰色,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道:「徐志明,你给我滚。以后我们之间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顾云扬手一扬,徐志明便飞了出去,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挣扎几下爬起来,咬牙叫道:「好,好!奸夫淫妇,你们等着,我一定会让你们不得好死!」
顾云扬一瞪眼,吓得他急忙倒退,跌跌撞撞的奔出客栈,一溜烟的没影了。
对于这等小人,顾云扬只觉得恶心,看一眼都身上不舒服,回身进了房门,只见谢玉娘瘫在椅子上,双眼无神,眼泪慢慢流下来,若不是还有微微鼻息,简直跟一个死人无异。
犹豫了一下,顾云扬走到她面前,弯腰低声道:「谢姐姐,你没事吧?」
接连叫了几声,谢玉娘一动不动,没有一丝反应。
顾云扬伸手搭在她手臂上,度了一些内力过去,谢玉娘这才反应过来,木然的扭头看了看顾云扬,忽然将头埋入他胸前,呜呜的哭出来。
这一阵哭,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顾云扬一直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若不是身上有武功,只怕早已坚持不下来了。
门口探出两小脑袋,雪儿还好些,只是一副气愤的样子,安安却脸色白得吓人,满脸是泪水。刚才徐志明的话声音不小,隔着一层墙两人都听到了。
顾云扬打了个手势让两人不要出声,他轻柔的将哭得昏昏沉沉的谢玉娘抱起,放到床上,给她盖上被子。
正要离开,谢玉娘忽然伸手拉住他的袖子,嘴里低声呻吟:「夫君,不要离开我……」然后又是一阵伤心欲绝的呜咽声。
却说徐志明一路回到知府府上,正准备回屋换件衣服,推开门却见王小姐正坐在房中,冷冷的看着他。
徐志明心里一哆嗦,急忙赔笑道:「娘子,你怎么在这里?」
王小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指了指旁边椅子:「坐下。」
徐志明乖乖的坐下,目光下垂,不敢抬头。
「刚才,你是去看你的那个表妹了吧?」
「啊?不不,不是。我是去跟同窗们喝酒了。」
「还敢撒谎?」王小姐一拍桌子,柳眉倒竖:「早知道你有事瞒着我,我让府里下人暗中跟着你去了平安客栈,所有事情都看得一清二楚,你还敢狡辩吗?」
徐志明吓得额头出汗,顺着椅子滑下来,坐在地上一个劲作揖:「娘子,是我错了,请您宽恕,请您宽恕。」
王小姐呼呼的喘着气,咬着牙道:「你好大本事啊,打算娶了我,再把那个女人接回来?呵呵,今天便在我面前做个决断吧:要么,你跟她断绝一切关系,安心的做我的夫君;要么,咱们之间婚姻作废,你滚回乡下做个穷教书先生,你自己选好了。」
「娘子,娘子我自然选你啊。我,我这就写休书,休了她这个不守妇道的贱女人。」
王小姐眼中泛着杀气,冷冷一笑道:「休书倒不用你写了,这里有一封文书,你签一下名吧。」
徐志明伸手接过文书,看了一眼,立刻脸色发白:「这,这怎么可以?」
王小姐打了个呵欠:「不想签,那我也不勉强你。你这就收拾东西,从府里滚出去吧。」
徐志明脸色一变再变,想到谢玉娘身边那个陌生男人,想到他们两个奸夫淫妇苟合时的样子,咬了咬牙,颤抖着手签上自己的名字。
第六章恩断义绝
这真是好长的一个梦。
在梦里,谢玉娘赤着脚茫然的走着,天上无日月,地上物草木,到处都是灰蒙蒙一片。她不知身在何处,不知自己要到何处去,只是漫无目的的木偶一样慢慢走着。忽然,前方现出一个身影,那是夫君的背影,她欣喜的一边叫着「夫君,等等我」,一边拼命往前跑,然而不管自己跑多快,那身影总是离自己远远的。等到她费劲千辛万苦追上他,却发现那转过来的背影骇然变成了一只嘴角流着涎水的恶狼模样。
「娘亲,娘亲……」身后传来一声声的叫喊,她猛然回头,只见一匹马飞速奔过来,马上骑士猛然挥刀,将恶狼劈成两段。
「娘亲,娘亲?」这叫喊声一声声响起,谢玉娘猛然睁眼,却看见安安趴在自己床边,眼中含泪轻声叫喊着。
「安安……」谢玉娘无力的呻吟一声:「什么时候了?」
「快要掌灯了。娘亲,您睡了一下午了。」眼见母亲醒过来,安安顿时高兴起来,抹了一把眼泪道:「义父和雪儿姐姐都很担心你呢。」
「义父?」
「嗯,我认了顾叔叔做义父了。」
谢玉娘吃力的坐起来,在安安服侍下下床,只觉得肚子里空荡荡的,脸上微微一红,问道:「安安,有吃的吗?」
「我去找义父,让他点一些饭食来。」安安蹦跳着走出去。
谢玉娘呆坐在桌旁,想到今日发生的事情,还是觉得心中一阵一阵的痛。眼睛里发酸,似乎有泪水要流下来,她用力的瞪大眼睛,止住悲意,指甲狠命掐进肉里。
不一会儿,安安捧着食盒进来,里面是一碗热粥,几碟小菜。她将饭菜放在桌上,乖乖的站在一边,睁着圆圆的眼珠,期待的等待这母亲吃饭。
谢玉娘扯动嘴角笑了笑,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菜嚼在嘴里,哪里品得出是什么滋味?虽然肚子里饿的要命,偏偏没有一点胃口。然而眼看着安安期待的眼神,她勉强笑了笑,将饭菜嚼了嚼,用力咽下去。吃着吃着,一行泪水滚落下来,滴入粥里。
安安哇的一声哭出来,母女两人抱在一处,放声痛哭。
正在此时,只听外面有人吆喝:「店里人听着:有个叫谢玉娘的可是住在这里?」
谢玉娘一愣,随即听到顾云扬的声音:「你们找她什么事?」
原来他一直守在门口。谢玉娘心中不知怎的微微一颤,升起一丝暖意。
那人笑骂道:「找他自然有事。你又不是谢玉娘,问这么做什么?哎呦,小子,别动手。」
听着外面闹起来,谢玉娘急忙起身,打开房门道:「我就是谢玉娘,是谁找我?」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五六个人提着灯笼站在院子里,为首的拿灯笼向着她脸上照了照,笑道:「嗯,不错。年纪大了点,长得还不错。跟我们走吧。」
「跟你们走?什么意思?」
那人嘎嘎怪笑了几声:「跟着我们去过好日子去啊。你夫君已经把你卖给我们群芳楼了。」
谢玉娘心中一震,脱口道:「什么?」
那人不耐烦的道:「装什么装?你夫君徐志明,以五十两银子的价格把你卖给我们群芳楼了。你看看,契约文书在此,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谢玉娘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
顾云扬眉头一皱,扶住她的身子,一抬手将文书抓过来,接着灯笼光芒,只见果然是一封买卖文书,下面签着徐志明的名字。
那人还在喋喋不休道:「我们群芳楼可是整个洛北府最有名的欢乐场,等闲女子还进不来呢。也就是知府大人府上来人签了这份文书,否则谁会花五十两买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来?你进了群芳楼可要好好学着点,争取早日能够接客,否则再过几年人老色衰,可挣不来养老钱……」
正说着,只听啪的一声,顾云扬一巴掌抽在他脸上,带得他整个人飞出去,地上滚了几个滚,手一捂腮帮子,牙齿都掉了几颗。
后面跟的那几个汉子立刻叫嚷起来,冲上来就要打人。只是他们不过是青楼里帮闲的闲汉,连武功也没怎么练过,没有几下便被顾云扬一脚一个踢出门去:「都给我滚!」
这帮人每人掉了几颗牙,吐了几口血,知道自己遇到了高手,当下不敢再冲进来,只是这帮泼皮最是好脸面,隔着门大骂:「嘿,小子,在爷爷面前玩横的?爷爷手里可是有契约文书的,识相的赶紧交人,否则明天闹到官府,可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正在叫喊着,只听一阵破空之声,他们顿时一个个捂起脸叫起来:「啊,我的鼻子。」「我的脸。」「是谁他妈的……哎呀!」
一块块石子长了眼睛一样打向他们头面。瞬间便一个个鼻青脸肿,再也顾不得放狠话,撒腿便跑。
雪儿从墙上跳下来,扔掉手里剩下的石子,走到谢玉娘身边,关切的问道:「玉娘姐姐,你还好吧?」
谢玉娘脸色发青,气得直哆嗦:她万万没想到徐志明竟然如此卑鄙无耻,贪慕荣华抛妻弃女也还罢了,竟然还要将自己卖入青楼?
顾云扬眉头一皱,道:「谢姐姐,你看接下来怎么办?」
谢玉娘眼圈一红,咬牙道:「此地我一刻也不想留了。云扬,我们这就离开吧,随便去哪里都好,只要离,离他远远的就好。」
顾云扬点头,到前面去结了账,从后面牵来马匹,扶着谢玉娘上马,四人出了客栈,一路走到城门。
洛北府深处帝国腹地,上百年都没有外敌侵入,周围连大一点的山贼寨子都没有一个,日落关城的规矩形同虚设。没费什么力气,四人便出了城。
出城没有五里路,顾云扬勒住马,翻身下来,对雪儿道:「雪儿,你护送谢姐姐和安安向向前走,我回去办点事。」
谢玉娘心中一跳,问道:「云扬,你回去做什么?」
雪儿却浑不在意,爽快的答应一声,反手将背上背的黑色长刀抛过来:「师父,快点回来。」
顾云扬接过刀,向谢玉娘微微点了点头,迈步向着城里走去。
时间刚过一更天,知府府邸还是灯火通明,门口两名差役坐在长凳上聊天,就着一碟花生喝酒,根本没在意一处围墙外人影一闪,顾云扬已经进了府里。
他在这黑夜中如同一道幻影一般,轻而易举避开来来往往的下人,一路摸索,擒住一个下人问明徐志明的住处,顺手将他打晕,如同闲庭信步一般慢慢走过去。
徐志明虽然是知府的未来女婿,却还未和王小姐成亲,两人自然不能住在一起,而是住在后花园的一处偏僻屋舍中。顾云扬刚到门外,一抬头,只见屋里灯光昏黄,两个赤裸男女身影印在窗户上,正在做那欢好之事,顿时心中一阵厌恶,止住脚步,听到里面传出一声声男女喘息声。
「娘,娘子,你真是太,太美了……,志明能够得娘子垂青,真是三生有幸,……娘子,再,再抬高一点儿……」
「嗯,……你这坏蛋,要不是早早地使手段骗了奴家的身子,岂能容你这么放肆?啊……我,我可是知府的女儿,却还要暗地里被你欺负。啊,再,再深些,……哼,你要是敢再那么没用,没一会儿就出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徐志明四体流汗,双臂架着王小姐的两条玉腿,卖力的抽插,心中只觉得得意:这可是知府大人的千金,平日里高高在上,对所有人都不假辞色,高傲得如同仙女俯视凡人一般,却爱上自己才华,花言巧语之下献出贞操,现在不得不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想想便让人热血沸腾。
眼见身下女子,腰腹微胖,皮肤略微黯淡,面容也只是寻常,比之谢玉娘还差了许多,更兼娇宠过甚,脾气粗暴,却是能够让自己平步青云的登天梯,哪怕心中并无多少爱意,却拼了命的使出浑身解数,只为能够让她意乱情迷,在知府面前替自己多说好话,使自己仕途畅通。
眼看她目光迷乱,徐志明越发兴奋,伸手翻过王小姐的身子,让她跪伏在床,自己在她后面捧着圆滚滚的肉臀一阵抽插,舒爽得这女子浪叫连连,淫液飞溅。
「啊,啊……,鬼东西,你现在,还,还想不想你那个乡下老婆?是我好,还是她好?」
「自然,是,是娘子你好。她一个乡下土鸡,怎么能够与你这只金凤凰相比?」
王小姐一边娇喘,一边嘻嘻笑着:「哼,算你嘴甜。那贱人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敢跟我抢人,活该她到了青楼被千人跨,万人骑……」
徐志明脸色微微一变。他亲手签下名字,将自己的娘子卖入青楼,虽然是迫不得已,毕竟有些愧疚,只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敢违逆王小姐的决定,不但不敢露出半点不满。想到谢玉娘那雪白柔嫩的娇躯,滚圆饱满的玉乳,在床榻间含羞带臊侍奉自己时候的诱人风情,而此刻却都已经不属于自己,说不定现在就正被其他男人肆意赏玩,他心中又是愤恨,偏偏还有一股奇怪而强烈的刺激,浑身颤抖,燥热难当,只觉得下面那东西都硬了许多,发了一声吼,伏在王小姐后面,奋力抽动起来。腰腹肌肉撞击着她的臀肉,啪啪直响,舒服得她呻吟的声音立刻高了几度。
「啊,志明,你今天真的好厉害了,奴家,要被你大棒儿弄死了,再,再用力……」
两人正在忘情之时,只听房门一响,徐志明回头骂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有什么事明天再来。」
房门一下子被推开,只见一个人走进来,身穿黑衣,手中提着一柄黑色长刀,目光阴冷,看着两个赤身男女,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之色。
王小姐啊的一声叫出来,伸手拉过被子盖在身上,正要叫喊,顾云扬一抬手,一颗石子飞出,打在她太阳穴,登时血花飞溅,哼都没哼一声,死于非命。
徐志明有些发呆,忽然醒转过来,马上要尖叫出声,赶忙捂住嘴,眼中现出无尽的惊恐之色。
「身为女子,强夺他人夫君已经是错,偏偏心如蛇蝎,要将无辜女子卖入青楼,该杀。」顾云扬冷冷道,回头看了看徐志明。
「穿好衣服,跟我出来。」
徐志明脸色惨白,哆哆嗦嗦穿好衣服,额头冷汗淋漓,道:「你,你是谢玉娘那贱……身边那个男人?你怎么敢到知府府邸杀人?她是知府千金你知不知道?完了完了,她死在这里,知府大人一定会杀了我。」
「嗯,或者我现在就杀了你。」顾云扬冷道。
徐志明又是一哆嗦,才穿好衣服,便被顾云扬拿块破布塞进嘴里,提着他出了房门。
哪怕是提着一个人,顾云扬的脚步也没有一丝停顿,沿着来时路线快速奔行。
徐志明心中叫苦,这恶人杀人不眨眼,将自己掳去岂能有好结果?只是他也不敢反抗,唯恐惹怒了他当下便被他杀了。眼看快出了院子,他心中越来越是绝望,听到前面有脚步声,忽然心中一动,装作无意的撞翻了旁边一个花盆。
花盆一翻,啪的一声响,立刻有两名巡夜护卫提着灯笼走过来,抬头见一名黑衣人手中提刀,一手抓着未来姑爷,打了个愣神,马上反应过来,伸手便要拔刀,同时张嘴欲呼。
就在这一瞬间,顾云扬左手放开徐志明,身形一闪,已经到了两人身侧,手中长刀一颤,不受任何阻碍的划破第一名护卫咽喉,左手中指一屈,打碎第二人喉头,将他那句叫喊压了回去,随即手中刀顺势一带,将他头颅砍下,身形接着一侧,又将徐志明抓住。
这两刀一拳,只如行云流水,快如闪电,两名护卫也算是军中退役的好手,却只因慢了一丝,连刀都没拔出来,一声呼喊未发,便死于非命。吓得徐志明魂飞魄散,被顾云扬目光冷冷的逼过来,急忙点头,不敢再有其他动作。
顾云扬押着徐志明出了府邸,一路到了城门,时间已经是大半夜,守城门的士兵怕冷,都躲到了旁边小巷子里睡觉,醒着的几个喝着酒赌钱,吆五喝六,眼光都不看城门一眼。徐志明倒是有心惊动这些守城兵,只是想到这男人武功厉害,知府府里的护卫尚且一刀就死了,这么几个没用的士兵更是不可能救下自己,反而激怒了这男人,自己没有什么好果子吃。这么一犹豫,便乖乖的跟着顾云扬低头出去,守城兵还在盯着赌桌,甚至不知道刚才有两人出城了。
出城没走多远,便看到道边等着的三人。顾云扬将徐志明推到谢玉娘面前道:「谢姐姐,这个负心人我已经带来了,任凭你处置。」
谢玉娘吓了一跳,急忙道:「云扬,你,你把他带来做什么?快让他离开,我不想再见他了。」
徐志明本来吓得体似筛糠,此刻见了谢玉娘,却忽然来了精神,站直了身子恶狠狠道:「是你!是你指使他干的!淫妇,你真是好大胆子,竟然派他进了知府府邸,杀了知府的千金小姐。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快点跟我去投案自首,把事情说明白,不要牵连到我。」
谢玉娘一惊:「云扬,你,你杀人了。」
「嗯,将你卖进青楼的主意就是知府的女儿出的。这般心如蛇蝎的女人,留在世上也是祸害。」
谢玉娘心里砰砰直跳,涩声道:「那你也不该杀人,而且,毕竟她是知府的女儿。」她出身于乡下,平生所见最大的官不过是九品的巡检,那官威便已经让百姓惊惧,七品知县那是一言决人生死的大人物,见面都要叩头的,而五品知府,简直是云端的人物,想想便觉得心惊肉跳。
她忽然又想到,云扬与知府女儿无冤无仇,杀人自然是为了给自己出气,心中埋怨之外却隐隐有些喜悦,心中暗道:罢了,以后如果被官府拿住,我便将这事一力担下,将这一条命赔给他,也算是报答了他的恩情。只有自己能不能将这杀人的大案担下来,却一时没有想到。
眼见她脸上表情一开始惊惧,后来却慢慢平静下来,甚至不自觉的带了一丝笑意,徐志明咬着牙道:「疯子,一个个都是疯子。」
雪儿从旁边探出头来,道:「这个家伙怎么处置?玉娘姐姐,是杀了他还是放了他?」
谢玉娘眼神一滞,有些发呆的看着徐子明,往日的一点一滴都浮现在眼前:十年夫妻,少女时的仰慕,成亲时候的幸福,婚后与他一起读书习字的安宁,生下女儿时候的甜蜜,听到他考入书院时的喜悦……所有这一切都在今日成为一场梦境。她心中发苦,一阵一阵抽搐的疼,低声道:「罢了,志明,你既然热衷功名,我也不阻拦你。你走吧,从今以后,你我再不相见。」
「你让我走?哈,哈,我能走到哪里去?」徐志明惨笑着:「王小姐死了,我的功名也就没了,弄不好要蹲大牢,掉脑袋,你让我到哪里去?你身上有没有钱?给我一些,我拿了钱隐姓埋名,活一天算一天吧。」
谢玉娘默默的从身后包袱里拿出一个缝得紧密的布包,递给徐志明:「这是我变卖家产留下的钱,一共二十五两三钱,我一文钱都没动。」
徐志明接过来,犹豫了一下,低声道:「玉娘,我,我想抱抱安安。」
谢玉娘心中一痛,几乎要落下泪来,回身将安安拉过来,道:「安安,你去让你爹爹抱抱。」
安安眼中现出惊恐神色,紧紧靠着谢玉娘的身子不愿挪动,还是被母亲连着催了几次才仿佛一只受过惊吓的小鸟一般慢慢挪到徐志明身边。
徐志明俯身将安安抱住,道:「安安?」
「爹,爹爹……」安安呜呜的哭起来,不管之前他如何对待自己和母亲,两人终究是父女,马上就要天各一方,不知何时才能再次见面,小小的女孩终于忍不住哭出来,轻轻抱住父亲的腰。
徐志明手掌扶住安安的肩膀,忽然脸色一变,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揽在自己身前。
「安安!」谢玉娘花容失色,正要扑上去,只见徐志明面目狰狞叫道:「你们都不许过来,否则我掐死她!」
谢玉娘一惊,赶紧停下脚步,同时扯住顾云扬不让他上前,脸色发白,嘴唇都哆嗦,体似筛糠的怒骂:「徐志明,你这个禽兽!快放了安安,她是你女儿啊。」
「我会放了她,但不是现在。」徐志明眼中现出一丝疯狂神色:「只要过一会儿,知府大人的追兵上来了,把这个杀人凶手绳之以法,那时我洗脱了罪名,说不定还能保住前途,那时自然会放了安安。玉娘,你放心,只要你们安心的等着,不要做出激烈举动,我不会伤害她,怎么说,她也是我女儿。」
谢玉娘心中悔恨,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手脚冰凉,只是一个劲的重复骂着:「徐志明,你这个禽兽,禽兽!」
徐志明心中有愧,不敢与谢玉娘对视,转眼看着顾云扬微微一动,立刻退后一步,手上用力掐住安安的脖子,喝道:「别过来,否则我真要掐死她了。」安安脖子上被掐得生疼,一边哭叫,手脚胡乱挣扎,恼得他手上又加重几分力度。
他将安安挡在自己身前,目光警惕的盯着顾云扬,心里也是有些忐忑:这人武功太高,如果真的突然发难,自己未必有下手机会。可是为了自己这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只能冒一次险了。
正在僵持之时,忽然眼角余光中白影一晃,那个身穿白衣的小姑娘忽然出现在身旁,抬手就是一匕首。徐志明全部精神都集中在顾云扬身上,哪里防备这么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出手?一个躲闪不及,腰间被刺中,立刻疼得大叫出声,手上松开。
顾云扬身形一晃,已然到了他面前,探手将安安抢到怀中,飞起一脚,将徐志明踢飞出去。
眼看安安脱险,谢玉娘才松了口气,急忙扑过来,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安安吓得脸色发白,紧紧抱着母亲,浑身发颤,被谢玉娘一个劲安慰,半天缓不过劲来。
顾云扬道:「雪儿,你和谢姐姐上马先走,我留下处理一下。」
雪儿答应一声,牵过马来,催促谢玉娘上马。
谢玉娘眼见顾云扬面容冷峻,眼中现出一层怒意,自然知道他要处理什么。她本来还对徐志明有几分情分,而现在却早已化作满腔仇恨,抹了一把泪水,抱着安安,由雪儿扶着上了马,快步走远。
耳后听着徐志明一声声的求饶,谢玉娘眼中含泪,却紧紧咬着嘴唇,不肯再次回头。马匹奔出老远,再也听不到声音,她却突然勒住马,回头望向身后的无边黑暗,泪水默默流淌下来。
过了片刻,身后马蹄声响,顾云扬催马赶上来,脸上神色不变,道:「走吧,赶路要紧。」
谢玉娘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什么。
一匹马上坐了三个人,终究是有些挤,于是雪儿便让谢玉娘再次与师父乘一匹马,自己和安安一起。
谢玉娘不发一言,坐在顾云扬身后,双臂紧紧环在他的腰上。夜半寒风拂过,遍体生凉,她默默将身子靠在他坚实的后背上,面颊所触是热乎乎的一片,眼泪悄无声息的流下来,打湿了他背后的衣服。
马蹄声疾,越走越远,身后黑漆漆的树林里,静静躺着一具尸体,双眼圆睁,似乎心有不甘。荣华富贵,功名利禄,终究化作云烟。
两匹马跑了大半夜,谢玉娘紧紧抱着顾云扬,开始时候还能坚持,后来却摇摇欲坠,有些坚持不住。
顾云扬歉疚道:「谢姐姐,你再坚持一下,知府的女儿死了,定然会派人追上来,天亮之前我们不能半路休息。」
谢玉娘咬牙道:「我知道。没关系,我还撑得住。」说着话身子又晃了晃。
顾云扬心中一动,抬手解开腰带,说了声:「得罪了。」用腰带将谢玉娘身子缠了两圈,牢牢绑在身后。
谢玉娘脸上微微泛红,却没有说话,任由他将自己绑好。她颠簸了这么长时间,脑子里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的样子。不知过了多久,猛然间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只见天边黑暗已经褪去,一轮红日升起,驱散了无边黑暗,万丈霞光照耀下,自己和身前男人的影子紧紧贴在一起,再也难以分开。
眼见谢玉娘醒了,顾云扬道:「姐姐,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没有?可有亲戚可以投奔?」
身后半晌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儿,身后那具娇躯更加紧密的贴在自己后背,轻声道:「玉娘没有家了。云扬,如果不怕被姐姐拖累,你就收留我们母女吧。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今生为奴为婢,永世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