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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刀剑交辉
四个人两匹马奔出了两天,不敢走大路,尽是捡的乡间小路,中间又故意绕了几个圈子,走出去两百多里路程,早就出了洛北府地面,料想洛北官府一时间也不可能追上,再加上四人都已经人困马乏,顾云扬还好些,谢玉娘和安安已经被颠簸得要散架了一样,走路都走不动。无奈之下,四人只得找了一个小镇落脚。
在客栈中住下,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竿,直到快到中午时候谢玉娘才起身,仍然觉得身体酸痛,却起码比之前好了些。她强撑着起身,整理衣服,刚推开门,只见顾云扬正在门外端着饭菜进来,笑道:「谢姐姐,醒了?早饿了吧,饭菜还热着呢,快点吃吧。」
一闻见饭菜香气,谢玉娘肚子咕噜噜响了几声,顿时脸上一红,闪身让路,让顾云扬进屋,饭菜放在桌上。她本来还有些放不开,只是忽然肚子又响了几声,越发窘迫,抬头却见顾云扬扭着头,脸上一片平静,眉梢却轻轻抖了抖。
谢玉娘心中羞怯,只是肚子实在是饿了,红着脸坐到桌旁,素手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一开始还有着女儿家的矜持,后来不自觉的速度越来越快,一大碗饭菜都飞快的进了肚里,才缓过神来,一抬头,只见顾云扬一贯平静的脸上现出一丝惊讶,禁不住心中一阵害羞,面颊绯红道:「你,你看什么?」
顾云扬急忙转过头去,有些尴尬道:「没什么。」
眼看他脸上尴尬,谢玉娘反而扑哧一声笑出来,道:「你也饿了吧,一起吃——」说着话低头一看,桌上饭菜已经是干干净净,汤都没剩一口,顿时脸上红得如同罩了一块红布一样。
她红着脸道:「我的吃相很难看吧?」
「不,很好看。」顾云扬认真道:「我师父吃饭时候也和你差不多。」
谢玉娘笑道:「我怎么敢跟老前辈相提并论?」她只以为能教出顾云扬这般武功高强的弟子的人定然是一位须发皆白的武林前辈。
顾云扬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微笑道:「我师父是女的,年纪只比我大了五岁。」提到师父,他的语气不自知的变得轻柔许多,脸上多了几分柔和。
谢玉娘低声道:「原来如此。」她心中忽然一颤,荡起一层涟漪,只是想着:他竟然有个只比他大五岁的女师父?想着刚才他提起师父时候的温柔语气和脸上露出的笑意,竟然微微失神,对于这位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子生出一丝淡淡的嫉妒,紧接着心中一慌,赶紧收拢了心思,脸颊却不自觉的热起来。她却不知自己低头蹙眉时候那一丝神情,让顾云扬心中一颤,只因这一个与印象中师父一般无二的表情,这几日的辛苦便毫无怨言。
谢玉娘一抬头,顾云扬立刻回过神来,颇有些尴尬道:「谢姐姐,我……」
谢玉娘微微笑道:「你以后直接叫姐姐便是了,不用再那么生分。姐姐,很喜欢有这么一个弟弟。」
恰在此时,房门一开,雪儿和安安走进来,倒是缓解了方才的尴尬气氛。
雪儿道:「师父,接下来怎么办?咱们还接着找师祖吗?」
顾云扬微微一迟疑,道:「我们先回家,把姐姐和安安安顿好再说。」
他心中知道轻重,谢玉娘只是粗通武艺,安安还小,让她们跟着自己四处闯荡不知要吃多少苦,担多大风险。而且刚刚杀了知府的女儿,只怕公门中人会发疯地四下缉拿凶手,自己武功虽高,却不敢保证能照顾两人周全。而肃州一向人烟稀少,民风彪悍,公门势力极弱,又是自己自幼生活的地方,根本不必担心公门中人追过去。
商议已定,雪儿从后面牵过马匹,四人上马便要出镇子。刚拐过一条街,顾云扬忽然勒住马缰,脸上泛起一层寒意。
雪儿在一旁马上瞧得清楚,顺着师父目光望过去,只见长街尽头立着一名女子,身穿杏黄色道袍,腰间一口古剑,面容清丽,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微风拂起道袍一角,她伸手拂开挡在眼前的一缕秀发,袖口露出白生生一截玉臂。她目光平和,直直望了过来,对着顾云扬微微一笑,双臂敛在腰间,躬身施礼。
「水云剑派弟子周佩兰,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顾云扬翻身下马,让雪儿照看谢玉娘两人,自己大步上前,沉声道:「肃州顾云扬。你为何拦住我的去路?」
「顾公子,可曾路过许安城?」
雪儿在后面喊了一声:「没有,许安是什么地方?我们没去过。」
顾云扬面容一滞,回身看了她一眼。雪儿吐了吐舌头,嘻嘻笑了笑。
周佩兰脸上不变,柔声道:「许安城周正虎,是小女子的哥哥。他被顾公子一刀砍了胳膊,不能人道,小女子不得不来替他讨回公道。」
听到周正虎的名字,顾云扬眉头一皱,而谢玉娘急忙道:「周姑娘,这件事是因我而起,其中有隐情。」
她将事情来龙去脉快速说了一遍。周佩兰安静的听着,直到她说完,向她微微一躬身歉然道:「原来如此,我的这个哥哥居心不良,对夫人无礼,小女子这厢赔礼了。」说完又对顾云扬正色道:「家兄虽然行为令人不齿,可他终究是我的哥哥。父亲有命,令我将凶手捉回去,身为女儿不可违背。小女子不得不出手,无礼之处,还望公子原谅。」
待到起身,周佩兰缓缓拔出古剑。刚才的她安静谦和,宛如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一般,说话都不肯大声,而一剑在手,立刻变了模样,腰背挺直,面色清冷如春冰未化,眼中骤然现出一丝狂热,这一刻,人即是剑,再难以分清彼此。
她脚下莲步轻移,手中古剑一颤,剑花闪动,只是随手一刺,快如闪电,径直取向顾云扬咽喉。
顾云扬眼中陡然爆出一丝耀眼光芒:自己跟随师父习武十年以来,杀狼斩虎,屠尽肃州旋风贼,踏足十四州,知名武师会过十几位,却无一人能够刺出如此纯粹的一剑。剑未及身,剑意已经深入识海,遍体生寒,竟然生出一丝难以躲避的感觉。
顾云扬身形一退,手腕一抬,长刀出鞘,凝神劈出一刀,在电光火石之间不差分毫劈中古剑剑尖,他天生神力,这一刀蕴气而出,登时将古剑劈得一歪,剑意一散。
周佩兰眼中光芒闪动,自己被称为水云剑派百年来资质最高的弟子,十年来沉浸于剑道,用剑招式也许还有不足,而单论剑意,却连几位师叔师伯都要赞叹,没想到这顾云扬只是随手一刀,便带着一股劈山断石的凌冽气势,自己剑意立刻冲散,实在是前所未遇的强敌。
心中惊讶,周佩兰却丝毫不乱,剑招骤然一变,三十三路骤雨疾风快剑施展开,剑光缭绕,如同一张电网,将顾云扬包裹起来。
顾云扬再次退了一步,敌人剑法越快,他的刀势反而越慢,招架多,反击少,刀刃,刀背,刀柄,随便哪一处都可以招架对方剑尖,撞击之声连成一片,火花四射,偶尔凝神劈出一刀,便立时将周佩兰的剑意冲散,无法连贯起来。数次反击后,周佩兰反倒是气息微乱,剑意如同江河阻塞,无法畅通,堵得心中难受。
眼见快剑无法奏效,周佩兰剑法一变,剑势飘飘摇摇,如同风中柳絮,似乎没有一丝力度,柔丝一般绵软,顾云扬重如山岳的刀势被千根柔丝裹住,却再也无法对敌人造成威胁。
眼见两人招式一变再变,谢玉娘心中砰砰直跳,脸上变色,悄然问雪儿道:「雪儿,你看云扬能不能赢?」
雪儿翘了翘鼻子不屑道:「师父自然能赢,这女人那里是师父对手。」只是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小手不自觉的握紧,显然对自己的判断也不敢肯定。
场中两人眨眼间已经交手百招,却还是难分高下。一边缠斗中,忽然顾云扬冷冷道:「你赢不了的。」
周佩兰眼神闪动,嘴唇微微抿起,剑法越发凌厉。
「你的剑法很强,单论招式不处下风。可是,你应该是没有经过生死搏杀,剑意中少了一股凌厉。」顾云扬一边招架,一边说道:「不愿杀人,不敢斩己,哪怕境界高一些,终究无用。」
本来是守多攻少,顾云扬忽然踏前一步,浑然不顾周佩兰刺过来的一剑,长刀一举,如同一道闪电般斩下。
刀势凌厉,周佩兰不得不回剑自守。
顾云扬脸色不变,长刀就势一探,黑色刀身如恶龙探爪,一抹雪亮刀锋袭来,周佩兰的剑意顿时如同巨石砸中的薄薄冰面,破碎开来,眼中现出一丝惊讶,身形急退。
而下一刻,在她眼中,忽然闪过一道刀光。这刀光如同无边黑暗中一道闪电,撕破乌云,斩裂大地,带着一股直要将世间一切摧毁的杀意。
当的一声响亮,古剑应声而飞,在空中打了几个转,斜斜插在地上。
周佩兰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低头看了看横在脖子上的刀锋,忽然问道:「你这是什么刀法?」
「杀虎屠狼刀法。」顾云扬道,收到归鞘,回过身走到马匹前,牵起缰绳,一步步向前走去。
周佩兰呆立在街上,脑海中空无一物,只剩下那一道毁天灭地的刀光。直到顾云扬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才骤然惊觉,道:「你为什么不杀我?」
顾云扬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做过什么该杀的事情吗?」
「什么?」
顾云扬转头,翻身上马,马蹄踏踏,不一刻便离开小镇,没了踪影。
周佩兰缓过神来,捡回了自己的剑,犹豫了片刻,忽然转身,向着北方走去。
洛北府知府府邸中。
王知府脸色铁青,看着几名捕快在徐志明房间中勘察,手脚冰凉,浑身气得哆嗦。
自己的女儿还没过门,便于徐志明暗通款曲,最后更是赤身死在他的房里,哪怕自己命人掩盖了真相,却不敢保证没有一丝消息走漏出去。现在他心中恨那凶手,更恨徐志明,如果他在自己眼前的话,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也难消心头恨。
不过很快他便不需要再恨徐志明了:刚刚从城外传来消息:徐志明被人杀死在树林里,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被野狗啃得面目全非,也算是出了心中恶气。
抬头看了看还在忙碌的捕快们,王知府森然道:「查出什么线索了?」
几名捕快对望一眼,其中一个小声道:「这贼人下手很干净,线索不太好找。」
王知府瞪着他的眼睛,对面捕快被盯得浑身发毛,不自然的低下头,额头见汗。
「废物!」王知府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那个在小姐出事前一天徐志明遇上的女人抓到没有?她与小姐和徐志明有嫌隙,说不定就是凶手,更何况第二天便寻不到了,一定是畏罪潜逃!」
捕快擦着汗低头称是,肚子里却是腹诽:知府府邸戒备森严,那么一个女人能潜入进来杀了小姐,然后还将徐志明带出城杀死?想想都不可能。只是既然知府大人这么说,自己自然不会触霉头的反驳,回去后便发一封海捕公文也就是了。至于那女人是不是冤枉,却不是自己应该关心的事情了。
这边正在忙碌,忽然过来一名下人,在王知府耳边说了几句。王知府一愣,脸上阴晴不定,转了转眼珠道:「请他们到书房歇息。」
「不用了。王大人,下官刑部从推事张子安,一时莽撞,自己进来了,还请大人恕罪。」
说话的人是一个中年汉子,身形健硕,穿一身猩红色公服,腰间系着黑色腰带,挎着口腰刀,向着王知府深深施礼,嘴上道歉,眼神中却没有几分歉意。
王知府皱了皱眉头,随即展颜一笑,道:「张推事太客气了,你远道而来,本官倒是失迎了。此地不是讲话所在,还是到书房一谈。」
张推事笑道:「大人说的哪里话?听闻贵府上出了命案,朝廷震怒,刑部郭侍郎命下官星夜赶来前来查案,岂能耽搁时间。大人放心,下官定然竭尽全力,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抓住凶犯,为贵府小姐报仇。」
王知府正要说话,忽然又听人道:「啊,张兄,你来的倒是早啊。」只见一个瘦高个快步走进来,同样的身穿公服,腰间佩刀,冲着张推事一拱手,先向王知府施礼道:「参见大人。下官是刑部从推事官马青。」
王知府脸上神色一缓,道:「原来是马推事,可是宋侍郎派你来的?」
「正是。大人是一府之尊,竟然有恶徒敢夜入府邸杀人,实在是对朝廷威仪的最大藐视。宋大人令卑职赶来追查此案,定然要将凶手捉拿归案。」
王知府拱手称谢。张推事却笑道:「马兄,这件案子张某已经先一步接手了,我看你还是不要中途插手的好。」
「呵呵,张兄,大家都是办差,我岂能让您一个人操劳?来的时候宋大人已经下了严令,一定要将此案办好,我可不敢辜负宋大人的嘱托。」
「嘿,巧了,郭侍郎也是如此叮嘱在下的。」
两名推事官彼此拱手,脸上带笑,眼中却寒气逼人。
旁边的捕快们看着咋舌:一件命案而已,虽然是发生在知府府邸,却怎么惊动了京里的老爷们?竟然一口气派了两位六品推事下来查案,早听说王知府在京里有人脉,却没想到他如此受上面器重。
张推事冲着几名捕快道:「你们查了这几天,可查出什么线索?案卷在哪里,一并交给我吧。」
捕快答应一声,刚要交出案卷,却被马推事抬手一拦,冷冷道:「不需劳烦张大人了,案卷交给本官便可。」
捕快眨眨眼,手捧着案卷,左看右看,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王知府心中烦躁,正要开口,忽然外面又走进一名下人,正要说话,王知府怒道:「又有什么事?」
「大人,又,又有一位刑部的老爷要见大人。」
王知府一愣,今天这怎么了?不到一个时辰里面已经有三位刑部的到了自己府上。他不由自主的看了看先前两位推事。而这两位也是脸上狐疑,不知怎么又来了一位同僚。
正犹豫着,只见外面迈步走进两个人来。
前面一个是个矮胖子,粗眉毛小眼睛,塌鼻子厚嘴唇,身穿一身公服,却是比刚才两位推事官的纹饰更加华丽一些,腰间插着一只金灿灿判官笔,只是庄严的公服套在这么一个矮胖的身体上,显不出几分官威,配合着他的面貌和懒懒散散的神态,反而有几分滑稽。
后面是个年轻小伙子,年纪不过十五六岁,高高瘦瘦,脸上很有些憨厚老实的模样,只是两只眼睛一眨一眨的分外有神。
两名推事官见了这矮胖子,却是齐齐眉头一跳,一起躬身施礼道:「参见主推事大人。」
这一声主推事,叫得旁边的捕快陡然精神起来:刑部里面从推事不值钱,主推事却是非同小可。依着惯例,刑部里面主推事一般是四到六人,也就是民间传说中的四大或者六大神捕,哪一个都是公门中顶尖人物,紧急情况下甚至可以直接向皇上上书,刑部侍郎也不敢压下来。而再往上升迁的话,就是捕快这一行的顶峰:刑部总推事,直接身受皇命,位置比侍郎低,却不受其节制,权力极大,也就是民间常说的天下总捕头。如今这一位总推事在位置上干了二十几年,弟子徒孙遍布天下,五十四州四百二十八府几万名捕快都要尊称一声「老祖宗」。老祖宗年事已高,过不了三五年便要退下来,说不定面前这位便能够接替他,成为新一代的总捕头,简直可称为公门中处于云端的大人物。
矮胖子脸上堆笑,向着两名同僚拱了拱手:「张大人,马大人,你二位来得可够早的。洛北府这案子一传到京里,连老祖宗都惊动了,这不,赶紧命我过来看一看。本来有两位在这里,我实在不该再往里掺和,只是上峰有命,不敢不来,要是有什么打搅的地方,还请两位海涵。」
两名推事急忙还礼,口称不敢。论官位,人家比自己高,论后台,人家连老祖宗都抬出来了,就是给天大的胆子,他们也不敢拿大了。
矮胖子这才向着王知府笑呵呵施礼道:「知府大人,下官是刑部主推事陆明川,这是小徒丁化凡,受总推事委派前来贵府勘察王小姐遇害一案,来得莽撞,还请您不要介意。」
帝国立国近两百年,重文轻武,两人虽然是品级相同,陆明川却自然的口称下官,言语间十分恭敬。不过王知府可不敢拿大,对方是四大神捕之一,官位低,权力却不比自己小,甚至因为在京城当差,说不定后面是哪位名臣重将,甚至是凤子龙孙。王知府也急忙还礼,两人彼此客套一番。
那捕快看得双眼放光,瞅准机会,急忙凑上来施礼,将手里案卷恭恭敬敬的递到陆明川手里,嘴上一个劲的巴结,把自己名字反复提了好几次,对方既不记住都不打紧,只要留下个印象便可,以后向上升迁的时候,说不定人家主推事大人看着名字眼熟,一句话的事情就能让自己飞黄腾达。
几个人说了一会儿废话,张马两位推事一起拱手请主推事大人查看案情。陆明川也不推辞,背着手在房间里转了转,低头摸了一下地上血迹,嗅了嗅,笑道:「我就不细看了,二位都是个中高手,想必已经心中有了初步判断,不妨先说一说。」
两人对望一眼,只听张推事道:「回大人,以卑职看来,这凶手可不简单,他以飞石杀了王小姐,带走徐志明,后花园杀了两名护卫,竟然没有人察觉,定然是武功不凡心狠手辣的人。知府府邸乃是朝廷大员居所,此人敢潜入杀人,实在是藐视朝廷,罪大恶极,若不严惩,于朝廷威严有损。依卑职看来应该马上发下文书,动员整个豫州公门力量,全力缉拿凶手,以正国法。」
不等陆明川说话,马推事却冷笑道:「张大人说的未免太严重了。这不过一起普通命案,凶手自然要缉拿归案,可是发动整个豫州力量缉拿,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嘿,要真是普通命案,刑部就不会派咱们三人来查看了吧?」
「话不能这么说,上面派咱们三人来,只不过是想着尽快缉拿凶手,却不是想着让整个豫州都乱起来。」
两个人都起嘴来,互不相让。陆明川笑呵呵的站在一旁低头翻看案卷,等到两人声音小了些才道:「两位说得都有道理。嗯,两位辛苦了这么久,也累了吧。王大人,下官赶了一天的路,午饭都没吃呢,不知能否给安排一下?」
王知府道:「这个自然。」
陆明川笑呵呵的一手拉着一个,将两位同僚拽着向外走去。
几位大人物走出去,屋里只剩下几名捕快和那名叫着丁化凡的小徒弟。只见他低下头细细查看地上血迹,整个人几乎趴在地上,一寸一寸的看得仔细,迈步来到窗前,推开窗向外看看,又回到原地。凝神摇了摇头,迈步走到门口,猛然转身回来,手掌向着床的方向一扬,满意的点点头。
众捕快看得纳闷,却不敢说什么,都知道这是主推事大人的徒弟,说不定这是查案的特殊手法呢,有心的暗自将这一套动作记下,思索着其中深意。
丁化凡向着众人拱手道:「各位哥哥,不知道那两名护卫被杀的地方在哪里?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先前那捕快赶紧抢先道:「在花园拐角的地方,我领你去看。」
其他捕快被他抢了话,心中都有几分懊恼:这可是主推事大人的徒弟,能够在主推事面前说上话的,刘三这个混蛋,巴结主推事大人也还算了,自己吃肉还不让咱们喝口汤了?
众人簇拥着丁化凡到了花园,此时尸体早就已经抬走,地上用白粉表示出两名护卫倒地的姿势。丁化凡有意案情重演,两名捕快自告奋勇,站在白粉地上,丁化凡笑呵呵称谢,沿着路一步步走过来,转角看到两名捕快,点点头,不说什么话。
折腾了一个时辰,事情才算结束。众人散退之时,丁化凡主动询问了几人姓名,令几人都是心中兴奋,说不定这就是自己升官的机会,哪里敢怠慢,慌忙将名字重复了好几遍,唯恐丁化凡记不住,最后写了一张纸条,又托他转达了众人对主推事大人的敬意,才各自散去。
等到众人走远,丁化凡收拢了笑容,眼看四下无人,迈着步走到徐志明房间,推门而入,抬手虚指床头,点了点头,反身出门,一手虚抬,如同提着一个人一样,一直走到花园拐角,身形一晃右手并起如刀,快速砍出,如果顾云扬再此,只怕要有些惊讶,因为丁化凡的动作竟然与自己的一般不二。
丁化凡闭着眼立了半晌,才摇头自语道:「办不到。我知道前面有人,甚至知道他们站得位置,心中有了准备,也不敢保证瞬间出手杀死两名军伍中退役好手,那人的却只出了两刀一拳,从容不迫,连他们开口呼叫支援的机会都没有留下,他是怎么做到的?」
第八章二圣四贤
数日之后。
离洛北府不远的兴安城中赵家酒楼上,雅间的房门紧闭。
房门啪啪声响,里面人打开门,见是伙计上菜,侧身让他进去。
伙计进门,只见里面一共三人,其中一个是矮胖子,身穿灰色紧身衣服,塌鼻子小眼睛,面容丑陋,腰间却插着一只金色判官笔,亮闪闪的不知是不是真的纯金的,伙计进门,他看也不看,低头呼呼的吃着饭,额头见汗。开门的小伙子看起来老实巴交,面容和善,在伙计端菜的时候还知道帮一把手。而另一人却是一名红衣女子,大概三十几岁年纪,柳叶眉,丹凤眼,唇红齿白,明眸善睐,相貌十分出众,更兼身材火辣,年纪大了点,却是风情万种,比十八岁的大姑娘更加诱人。
伙计不敢多看,上好菜,道:「菜上齐了,不知几位客官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丁化凡道:「好了,没你什么事了,我们好清静,没有召唤不要上来了。」
伙计答应一声,转身出去,顺手关好门,眼前却还闪现着那红衣女子的身影,心中一热。忽然想起她曾经管那面目丑陋的矮胖子叫夫君,忍不住摇头,心中叹息:「好好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可惜可惜。」虽然知道哪怕不是矮胖子着坨牛粪,也一定轮不上自己这一坨,却仍然有些愤愤不平的样子。
红衣女子沈慧心抬起玉手夹了几口菜细细品尝,不禁轻轻点头,猛然抬头,只见陆明川一直低头吃饭,一大碗饭都见了底,那狼吞虎咽的样子令她眉头一皱,啪的一声放下筷子,嗔怒道:「牛嚼牡丹!胖子,说过多少遍了,要细嚼慢咽,斯文一些。你这个样子吃饭,饿死鬼一样,又没有人跟你抢。」
陆明川赶紧放下碗,憨厚的脸上竟然现出一丝谄媚神情,道:「娘子教训的是。我记下了,以后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红衣女子还不解气,伸出春葱玉指点在他额头道:「我当初真是挑花了眼了,那么多有才有貌的,怎么嫁了你这么个憨货?你都是刑部主推事了,有点出息,给我挣点脸面行不行?看你吃饭的样子,穿衣服的品味,我都不好意思带你去见我那些姐妹。」
陆明川被她这么轻轻一点,不仅不生气,反而有些飘飘欲仙的感觉,得意笑道:「娘子不是挑花了眼,是独具慧眼。那么多有才有貌的,可没有哪一个能在十几年里从一个穷捕快升到刑部主推事的位置。外人见了我,都羡慕我官运亨通,嘿嘿,老陆嘴上不说,心里却忍不住骂这些人傻瓜:升官有什么稀奇的,能够娶到娘子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如此温柔贤惠,兰心蕙质,才是老陆最得意的事情,给个公主也不换。」
沈慧心被他这一番话逗得脸上微红,竟然现出一丝扭捏模样,啐了一口:「德行!当着小凡的面,还说这些酸话。」
丁化凡脸上微微尴尬,红着脸低头吃饭。
陆明川放下筷子,咳嗽一声,道:「好了,说说正事。小凡,你对这个案子怎么看?」
丁化凡急忙放下筷子道:「师父,我勘察了现场,又查看了卷宗,跑了几个地方,问了知情人口供,这个案子大体应该了解了。其实说起来很简单:徐志明喜新厌旧,家中原本有妻子,却还要娶知府千金谋取功名利禄,却不妨妻子找上门来,两个女人见了面,王小姐娇生惯养脾气古怪,品行嘛,嘿嘿。她逼着徐志明写下文书,将那女子卖入青楼,却不想那女子身边男人却是个高手,深夜潜入知府府邸,杀了王小姐,挟持徐志明出府时候杀了两名护卫,最后又在城外将徐志明杀死。有客栈伙计,书院的书生的口供,青楼打手们手里还有徐志明的卖妻文书,案情清清楚楚。」
沈慧心气得柳眉倒竖,一拍桌子:「混账,这姓徐的真是禽兽不如,不认自己发妻也就算了,竟然还做出卖妻的勾当,活该被杀了。死得好,真是大快人心。胖子,你给我听着,不许追捕凶手,否则我跟你没完。」
陆明川脸上赔笑,连呼不敢,回头对着丁化凡却板起脸道:「你就看出了这些?其他没有看出来?」
「喔,我打听过了,据客栈伙计说,在徐志明娘子身边那人是西北口音,腰间挂着一口长刀,我推测他必然便是凶手。」
陆明川板着脸道:「嗯,小凡啊,你跟了我五六年,查案子的本事倒是有些长进,不过啊,对于这个案子,你却没有找到重点啊。」
听师父说得话有些重,丁化凡心中一凉,急忙起身道:「还请师父提点。」
陆明川身子向着椅子上靠了靠,冷然道:「你吃公门这碗饭不过三年,就能将此案来龙去脉摸得一清二楚,那么,张、马两位从推事在公门十几年,办过的案子几百起,难道真查不出来?死的不过是个知府的女儿,有什么资格让刑部派出一位主推事,两位从推事来查案?这个阵容,就是通敌造反的案子都够了,他王国忠别说死了个女儿,就算是他亲爹被人大卸八块,也最多是张马两个人其中一个抽点时间来看看,你就不想想为什么这次刑部上下如此大动干戈?」
丁化凡听得后背冷汗淋漓,躬身道:「弟子想得不够深,还请师父点明。」
眼看徒弟吓得脸色苍白,沈慧心哼了一声:「胖子,装什么装?别卖关子了,赶紧说明白了。」
陆明川如闻天音,急忙换了一张和善面容道:「说到底,这件案子本身根本就不重要。案子后面藏的东西才是咱们该重视的。」他压低声音道:「不要忘了,当今陛下已经六十五岁,身体一直不好,大去之日不远了。而太子之位一直空缺,哪一个皇子不想着那张椅子?十来位皇子中,最有可能上位的不过是齐王,楚王,秦王三位。这一桩案子,卷入了三位皇子的争斗中,谁还会在乎真相如何?」
丁化凡听得一股凉气冲后背冒出来,急忙道:「可王知府不过是一个五品知府,怎么会掺和进皇位之争?」
「呵,王国忠不过是个知府,可他座师却是文丞相,那是楚王一系的支柱。豫州本来是齐王系势力范围,文丞相却偏偏将王国忠安插在这里做一根桩子,齐王派早就想着将他拔掉了。郭侍郎是齐王一派,宋侍郎却与文丞相走得近。这命案一传入京,郭侍郎马上派张推事到了洛北府,真是为了查案?收集他的不法证据还差不多。要是王国忠真一时脑热,让张推事放开手脚查案,只怕过不了几天,自己就要被弄个罪名坐囚车进京了。你不见张推事一力主张将此案大办,马推事却拼了命要大事化小,王国忠死了个女儿,都拼了命要将这事压下去。你这小子还想着将此案查清?哼,不管你最后查的结论如何,要么楚王不满意,要么齐王生气,摸摸你的脖子,脑袋还安稳吗?」
这一次,就连沈慧心都有些发呆,脸色发白,忽然道:「胖……夫君,那你为什么来查这案子?」
陆明川一翻白眼:「谁说我要来?我这是被人坑了。朝廷里这些勾当,瞒得了别人,还瞒得了老祖宗?他老人家只效忠陛下,不想着两派斗得太厉害,要派个人过来守着。另外几个主推事耳朵灵,提前告病的告病,外出的外出,老祖宗最后就拿我顶缸了。唉,就差一步啊,我正往脸上抹黄姜水准备装伤寒呢,被老祖宗捉住,照屁股一脚,我就不得不到洛北府来受罪了。」
沈慧心扑哧一声笑出来,随即脸上一沉,道:「那你这次来打算怎么办?弄大了要得罪楚王,压下去齐王又不满意,岂不是两头受气?」
陆明川摆摆手:「所以啊,我这次来就是来和稀泥的。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实在没办法,就抬出老祖宗的名号唬人。临来时候老祖宗说了,万事有他顶着,出不了事。最多回去以后坐几天冷板凳,没什么大不了的。」
听陆明川这么说,沈慧心才放下心来。眼瞅着夫君平日里大大咧咧,没想到私底下要承受这么多事情,心中一软,桌子下伸手握住陆明川的手。陆明川身子一颤,喜得魂都要飞了,反手握住夫人柔薏。沈慧心脸上一红,啐了一口:「没出息的样子。」把手抽出来,随手打开窗子,低头看着街景,化解心中的尴尬。
陆明川呵呵一笑,起身跟着她站到窗前,总算还记得有徒弟在看着,不敢动手动脚,只是偷偷看着夫人如花似玉的侧脸,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沈慧心白了他一眼,心里砰砰直跳,低头看街市,忽然轻声咦了一声。
「怎么了?」陆明川急忙问。
「你看那个女人。」
「女人?」陆明川低头看了看,品评道:「嗯,身材没有夫人好,长得没有夫人漂亮,一个姑娘穿什么道袍?品味真是差了夫人几条街……」
「她好像是我表妹。」
「……然则气质却与众不同,如同鹤立鸡群,果然又夫人几分风采……」
「只是表妹又没有出家,怎么会穿道袍,应该是我看错了吧。」
「……只是仔细一看,这一举一动却少了一层灵气,与夫人相比只是照猫画虎,邯郸学步。」
「死胖子,你敢再乱说试试?」
陆明川赶紧闭嘴,一句话都不说了。
沈慧心越看越觉得像,忍不住喊了一声:「下面是佩兰表妹吗?」
周佩兰抬头一看,立刻惊喜道:「是慧心表姐?」
沈慧心喜道:「是我。」眼看街上人不多,一抬脚,从楼上一跃而下。
丁化凡大吃一惊,冲到跟前对陆明川道:「师父,师母怎么就跳下去了?」
陆明川眉头紧皱,如醉如痴,忽然叹息一声:「姿势优美,动作娴熟。娘子这一跃,竟然又展现了几分当年红衣女侠的风姿,是如此令人心旷神怡啊。」
丁化凡:「……」
大街上从天而降一个大活人,吓了许多人一跳。不过沈慧心却一点也不在意,拉着周佩兰的手连说带笑。
眼见周佩兰风尘仆仆,容颜憔悴,原本晶莹如雪的面颊上少了几分光彩,沈慧心顿时心生怜惜,拉着她就往酒楼里面走:「佩兰,你怎么在这里?瞧你瘦的,一定饿了吧,走,我带你去吃东西。今天你姐夫也在,这么多年你们还没见过面呢,今天好歹见一见。」
两人进了酒楼,里面伙计掌柜都吓呆了,不知道这位是女侠还是女大王,光天化日就敢跳楼,这还了得了?沈慧心也不管众人注视,拉着周佩兰上楼进了雅间,一指陆明川:「这就是你姐夫,他在刑部做事,人长得一般,心肠却不错,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他。这是我表妹,姓周,名叫周佩兰。死胖子,把你筷子放下,在表妹面前还忘不了吃,你就不能给我涨点脸?」
陆明川急忙放下碗,向周佩兰见礼,偷眼看这姑娘身姿婀娜,眉目如画,文文静静,虽然比不上自己娘子(他一点也不在乎这是自己心理作用),却也是一等一的美人。而丁化凡本是一个懵懂少年,骤然看见如此貌美文雅的少女,嘴张的老大,心头砰砰直跳,忽然面红耳赤,不敢抬头。
陆明川拱手施礼,忽然一怔,道:「周佩兰?呵呵,周姑娘可是出身水云剑派,令师可是易兰芝女侠?」
周佩兰有些惊讶,一边还礼一边道:「陆大哥所说没错,只是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还知道师父的名讳?」
陆明川颇为得意的笑道:「不瞒表妹——我这么称呼你可不可以?——陆某在六扇门当差,六扇门其中武事院存着天下各个门派出色弟子的记录。陆某闲着没事时候经常到武事院混口茶喝,曾见过水云派的存档。令师易女侠手中一口流云剑天下驰名,陆某哪里会忽略。而周表妹虽然在江湖上名声不显,但是武事院的存档中却将你称为百年来水云派资质最高的弟子,二十年后成就恐怕还在令师之上。今日一见真人,陆某才觉得这个评价毫无夸大之处。」
周佩兰微微低头,面颊微红。她毕竟是一个少女,听着陆明川这般夸赞,心中顿时又是喜悦又是害羞。忽然间她想起一件事情,急忙问道:「陆大哥,你在武事院时候可曾见着一个人的存档,他叫顾云扬,是肃州人士。」
「肃州顾云扬?」陆明川皱了皱眉,想了想道:「从未听说过。怎么,这位顾云扬也是一位武林高手吗?」
周佩兰苦笑道:「不瞒表姐和陆大哥,前几日我刚刚被他击败了。」
她这么一说,陆明川和沈慧心顿时生出兴趣。他们夫妻都是武林高手,沈慧心更是好武如痴,嫁给陆明川后十几年相夫教子早已手痒得难受,她知道自己这表妹年纪不大,武功却颇高,自己都未必是对手,忍不住道:「这人多大年纪?用什么兵器,是哪个门派的弟子?快点告诉表姐,我和你姐夫去给你找回场子。」
周佩兰凝重道:「他大概二十来岁,用得是一口黑色长刀,武功路数却认不出,刀法凌厉,武功远在我之上,我跟他交手不过百招,一败涂地。」
听着她这般说,陆明川忽然眼神一闪,与丁化凡对望一眼,道:「周表妹,你可曾见这顾云扬身边有一个二十三四岁已婚女子,可能身边还有一个小女孩?」
「嗯,陆大哥说得是谢姐姐和她的女儿吧。怎么,你之前和他们见过面?」
丁化凡霍然道:「没错,就是他!他一定就是那个凶手。周姑娘,他现在在哪里?」
周佩兰一愕,陆明川却劈手一把将丁化凡拍到一旁:「小兔崽子,还想着抓人呢?别添乱了。」他手一指椅子,让周佩兰坐下,道:「表妹,你将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
周佩兰点头,便将整件事情说了一遍,甚至自己哥哥调戏谢玉娘被顾云扬一刀砍断胳膊的事情也没有一丝隐瞒。说到两人长街交手,回忆起最后那斩天灭地带着神魔一般杀气的一刀,仍然心有余悸,道:「那一刀好生可怕,我从未想到过世上竟然有如此霸气绝伦的刀法。」
沈慧心听得眉飞色舞,伸手在桌上拍了一下道:「真是高手。表妹,听你这么一说我都有些想着跟他交手一番了。」
陆明川却眉头皱起,忽然对丁化凡道:「小凡,你还记不记得刑部案卷中关于七年前肃州雪岭那件案子?」
丁化凡一悚,脱口道:「师父说的是旋风贼那个案子?」
陆明川点头,眼见沈慧心和周佩兰疑惑不解的表情,干咳了一声道:「七年前,肃州发生了一件案子:盛州守备将军苏炳南的二儿子的妾室从塞北回归盛州,途中经过肃州雪岭,被旋风贼截杀,一行人中八名护卫,一名车夫被杀,苏二公子的妾室惨遭凌辱后被杀死,四岁的女儿尸体没有找到,也许是被野狼叼走了。」
沈慧心听到苏二公子妾室被凌辱,四岁女孩也未能幸免于难,顿时心中发怒,啪的一拍桌子:「这帮恶贼,真是该杀!」她眼睛一眯,冲着陆明川道:「后来怎么样了?案子结了没有?那帮贼人都被绳之以法了吧?」
陆明川摇头苦笑道:「事情没那么简单。苏二公子迟迟没有等到妾室消息,便亲自赶到肃州查看,只是案发时候恰好下了大雪,几十里山路都被隔绝了,等到雪化了,才在当地捕快引导下发现凶案现场,已经过了十几天了。肃州那地方,民风彪悍,一言不和就敢抡刀砍人,六扇门的势力在那儿又最是薄弱,一府之地只有两名捕快,平日里对盗贼躲着都来不及,哪里敢去追赶贼人。要不是苏二公子拿他老子的名头压着,只怕捕快们连案发现场都愿意去。不过等到勘察现场的时候,却有了让人惊讶的变化。」
他脸上带着一丝神秘,本来想着卖个关子,结果被沈慧心眼睛一瞪,顿时心中一颤,急忙接着道:「现场发现的尸体数量不是十具,而是二十三具。多出来的十三具尸体,经过辨认,却是旋风贼的尸体。」
周佩兰啊的轻呼一声,伸手掩住嘴唇,轻声道:「是什么人杀了旋风贼?」
「当地捕快查看了尸体,越看越是吃惊。十三名贼人中,除了三名是被箭射死,其他都是被刀杀死的。其中的八具尸体从伤口判断应该是同一个人下的手,每一个死者身上都只有一道刀伤,也就是说啊是一刀毙命。旋风贼为祸肃州,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当地曾经出动西北边军数百人围杀,却还是被他们逃脱,赔上了几十条性命,没想到却在小小雪岭被一个人杀得精光,你们可以想一下捕快们是何等吃惊。」
沈慧心心中一动,道:「等等,你不会是觉得这个顾云扬就是杀了旋风贼的那个高手吧?七年前他才多大?十五还是十六岁?」
陆明川道:「要不是今日周表妹描述了她跟顾云扬交手的经过,我也不敢将他与屠杀旋风贼的高手联系起来。根据武事院的记载,西北有能力杀尽旋风贼的高手当时都不在雪岭附近。我当时阅读卷宗的时候还有些怀疑是武事院的记载出了纰漏,说不定是哪一个高手暗地潜到雪岭做了这件事,不过现在想来,却有另一种可能:那个出手的人,根本不在武事院的记载当中。至于顾云扬是不是真的就是那个人,我不敢确定,不过想到他能够潜入知府府邸,无声无息中杀了两名军中退役好手,百招内击败周表妹,只怕还真有这般实力。偏巧他还是肃州人,这未免太有些巧合了。」
沈慧心脸色凝重自语道:「我还是不敢相信。就算他现在武功不弱,七年前还只是个半大孩子,怎么能做出屠杀旋风贼这种事情来?」她回头看周佩兰脸色疑惑,道:「没事,先前没跟你说,这个姓顾的前几日在洛北府犯了案子。」
周佩兰心中忽然一乱,啊的叫了一声:「他,他杀了人?」顾云扬本来对于她只是一个陌路人,但是自己与他一番交手,虽然败于他手,却并不怨恨他。这几日来仔细揣摩交手时候他的每一招每一式,自然在心中印下这个人的影子,回忆着他的一言一行,冷静的面容,沉郁的眼神,虽然只是见过一面,偏偏却有一种将他整个人烙印在脑海中的感觉,真不敢相信他竟然会是个丧心病狂的杀人凶手。
「嗯,确实杀人了。不过啊,他杀得都不是什么好人:一个抛弃妻子还要将妻子卖入青楼的人渣,一个毒如蛇蝎的女人,两个狗腿子,都是该杀的货色。要是放在十年前,连表姐我都恨不得杀了他们。」沈慧心大大咧咧的道,丝毫不顾及面前便坐着两名公门中人。
她将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周佩兰听她说完,轻轻点头,心中竟然生出一丝轻松的感觉,自己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陆明川却双眼茫然,低头玩着酒杯自语道:「肃州,顾云扬……怎会会忽然冒出这么一个高手来?他的武功路数不同于天下各个门派,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说着说着眉头忽然一颤,酒杯啪的一声落在桌上:「难道,他会是‘二圣四贤’的传承?」
他才缓过神来,只见其他三人都盯着自己,忍不住笑道:「你们都看我做什么?」
沈慧心哼了一声:「你刚才发什么癫?什么‘二圣四贤’?说来听听。」
陆明川脸色一阵尴尬,道:「没什么,我顺口说说的,这六位前辈的传承断了几十年了,哪里会在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年轻人身上重现?」
他越这么说,三人越是好奇。沈慧心眼睛一瞪,陆明川马上一哆嗦,道:「好,我说就是了。」
他抬头看了看周佩兰,道:「周表妹,你们水云剑派也是天下知名的顶尖门派,应该也有一些关于‘二圣四贤’的记载吧?」
周佩兰想了想,道:「似乎听掌门提过一次,却不知详情。」
陆明川咳嗽一声,道:「我也是闲着没事时候翻看武事院的陈年旧档,才了解了一些这几位前辈的事情。」他略微整理一下思路,道:「先说这四贤,存档中没有姓名,只有他们当年的绰号:东海龙皇,西域狂魔,南斗星君,北天剑帝。具存档所记载,这四位前辈当中每一位都是绝顶高手,武功出神入化,远非常人能比。」眼见众人一脸茫然,他苦笑一声,低声道:「他们四人你们没听说过,天理教总该都知道吧?若是存档没有差错的话,当代教主苑空城便是四贤中南斗星君的弟子。」
三人齐声惊呼。四贤是何等人物他们不了解,可天理教在南方十八州声势浩大,教众几十万,是帝国实力最强的第一大教派,教中有四天王,八令主,高手无数,而教主苑空城更是武功卓绝,雄霸南方三十年,平生未尝败绩,可称为一代宗师。如此不凡的人物却是四贤之一的门下弟子,那么四贤武功如何,可见一斑。
沈慧心道:「胖子,你怎么把顾云扬和四贤联系在一起的?」
「这个人年纪虽小,武功却十分了得,偏偏没人知道他的门派师承。周表妹是水云剑派高徒,也瞧不出他的武功路数,所以我才有这么一个猜想。更何况,你们难道忘了:肃州可是帝国最西面的一个州,出了肃州便是西域,而四贤中还偏偏有一位号称西域狂魔,说不定这顾云扬便会与他扯上什么关系。」
沈慧心喔了一声,想了想又问道:「那二圣又是什么人?难道比四贤武功更高?」
「二圣的记载比四贤还要少,只有只言片语,似乎有人故意将这两人的记录模糊化了。我只查到这两人是四五十年前的人物,其中一位似乎姓孙,江东人士,而另一位却是个道士。这二位最后出现都是四十年前了,现在是不是还活着都说不准,顾云扬跟这两位扯上关系的可能不大。」
说到此处,四人同时噤声。遥想三四十年前,六位前辈高手武功惊世,叱咤风云,如今却甚至没有多少人人知晓,竟然让四人生出一股白云苍狗,沧海桑田的感叹。旧时高手绝世风采,淹没于时光流逝之中,无人知晓,而再过几十年,自己这一代的武林高手们,又有谁能够留下姓名事迹供后人传颂?
过了一刻,陆明川叹道:「别想了,咱们这般武功,在武林中勉强可以称得上高手,但是距离二圣四贤的境界可差的太远了,不可同日而语。便是那般绝世高手,数十年后仍然落得无人知晓的地步,咱们又有什么可感叹的。」
四人这才缓过神来。
草草吃了几口饭,周佩兰起身告辞。沈慧心道:「表妹,你这是要去哪里?不回家了吗?」
周佩兰勉强笑了笑,道:「不回去了。这次与顾公子交手,我才知道人外有人,自己以前不过是坐井观天。我准备直接回宿州水云剑派,闭关习剑,表姐,陆大哥,咱们就此别过吧。」
她向三人施了一礼,走出门去,过了一会儿,只见那略显瘦削的身影从楼下走过,一路向北,孤身一人,唯剑随身,道袍轻扬,平添几分寂寥之意。
看着她远去背影,沈慧心叹道:「佩兰表妹也是个苦命人。姨娘死的早,姨夫后面娶得娘子又生性刻薄,她小小年纪便被姨夫送到水云派学武,十年下来养成了这么一个清冷的性子,只怕对于这个家都没有几分感情了。早回门派也好,免得在家还要被那个刻薄毒辣的女人冷言冷语的针对着。」
心中正在感伤,回头却见陆明川抽空用手指捻起一粒花生往嘴里填,顿时柳眉一竖,伸手揪住他的耳朵:「死胖子,你有点出息行不行?」
「啊,娘子,快放手,疼,疼啊。给我留点面子,小凡还看着呢。」
「呸,面子是自己挣得,就你这德性还要面子?小凡,以后可别学你师父,小心以后找老婆都找不到漂亮的。」
「不能吧?我不是找了一个又漂亮又温柔的老婆?啊,疼疼疼,娘子,耳朵要被你拗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