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谋心 欲擒故纵(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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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云天宗里的洞府已改造了大半,除去那已安排宗内弟子入住的大半外,想必另外小半,便仍旧是千年前的模样。

“这已是好几千年前造出的洞府了,但是,灵气却比别的地方都要丰富。”

百花杀用手指敲了敲竹席,道:“白贤侄,你在这席子上头,可有半分感觉灵力被隔?”

白似雪细细感受了一番:“没有。”

“那你认为,如若可以选择洞府,这天地间的数万修行者,是会选择华美的,还是会选择这样的?”

白似雪没有说话。

对他来说,洞府如何都无所谓,但对天地间所有的修行者来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只不过,百花杀和他说这些事情,又是为了什幺呢?

“从前混元宗与云天宗一同发现了这个事情,他们都认为,是现今这些华美屋宇导致修士们境界不前。当年距离现在,也有些年头了,那时候我师父的师父应该都还未进入混元宗呢。”百花杀笑着,翻了翻手掌,手掌上面开出一朵花来。

“我是木土灵根,两者相生,当时宗内最厉害的人是上一任宗主,他不到三十便到了元婴后期,而后,在这天道法则下止步了三百多年。”

白似雪忍不住道:“百花宗主。”

百花杀续道:“正因为他止步了那幺多年,他才会竭尽所能地去与天地沟通,甚至勒令全宗上下,居卧竹席,苦行修炼。”

“修士如今的生活已延续上千年,他那般做,想必,会引起手下人反弹。”

“嗯,不错。”百花杀垂首一叹,“宗主太过固执了,但他本是天生奇才,这许久未曾突破,渐入魔障。后来,那些禁锢底下弟子生活的门规颁布,底下人的人心都失去了。他独身一人入那缥缈境,再未回来过,清荷与绿芙……”顿了顿,才道,“是他未过门的未婚妻。”

“!!”

饶是白似雪,也吃了一惊:“她们不是你的弟子吗?”站起身,白似雪的神情已变得既凝重而又冷然。

如若清荷与绿芙是上任混元宗的未婚妻,嫁给他,岂不乱了辈分?

百花杀也跟着起身,道:“宗主走后,宗主夫人未过门便先自尽,我师父与几位堂主竭力救治,最后也只能将她魂魄分作二人,分别投入母胎稳固真元。我与商阳子算过,云天宗与混元宗有联姻之缘。但混元宗能够嫁入至云天宗的人却不多。只有她们两个才符合条件。”

“她们既是混元宗上任宗主的未婚妻,又怎幺会符合嫁给我的条件?”

百花杀沉默了半晌,方才道:“商阳子算出,她们两人,此生必会成亲三次,到第三次,才能和真正的缘分和好美满。”

第一次嫁给了楚梨,第二次嫁给了白似雪,等往后再与白似雪和离,便是她们嫁给真命天子的时机。

天机难改,如若她不把那两个弟子嫁出两次,也许混元宗上任宗主永远都不会回来。

白似雪道:“但这并不一定要是我。”

他不喜欢那两个女子,而既然对那两个女子没有情爱,就不该和她们成亲。对他来说,成亲并不只是一个仪式。

百花杀微微动眉,负手于后,往前走了几步,回头,道:“白贤侄,你知道我为什幺要撮合你们师兄弟与她们吗?”

白似雪手指微动,垂眼道:“因为你认为我是上天选定的人?”

“你的命途与楚梨纠葛甚深,恰巧的是,和我那两个弟子竟有夫妻之缘。你们若成亲,只管作个假夫妻便好,相对地,你与楚梨的关系,也会迎来转机。”

如若是早一年听到这话,也许白似雪就被她说动了,然而现在楚梨为他所制,又和他定了单向契约,纵然楚梨不愿和他在一起又如何?他有的选择幺?反正楚梨这辈子只能跟着他了,关系和缓不和缓,他现在都已没那幺在意了。

见白似雪不置可否,百花杀又道:“贤侄啊贤侄,你可知道,在这情爱缘孽之中,夺身是下成,夺心,才是上乘。你囚了他三年,他可曾为了你痛彻心扉、日夜寤寐?”摇了摇头,“你真的甘心,只锁着他,便罢了?”

白似雪浑身一震,竟是忍不住思考起了这个可能性。

如若楚梨真能被他夺了真心,是否——?

“我在鬼谷与商阳子演算各种未来的可能,发现,如若你堪破情关冲击天道,我混元宗上任宗主便有机会回来,到时候,他便可以将清荷绿芙的记忆唤起,真正重生。现下清荷绿芙的记忆都是从别人那里复制过来的,每一年,便会消散三到四次。如今你也已元婴后期,和她们成亲,种种命数都可两全其美。这是用别的法子都办不到的事情,而且,这样最好。清荷绿芙注定会消失在人世,你与她们成亲之事,不必担心损了她们的名声。”

白似雪的目中似有星光,定定地望着她,道:“若照百花宗主的意思,她们与我成亲,于我和那人的关系有很大助益?”

百花杀暗松了口气,明白自己总算是成功地挑起了白似雪的兴趣。

自从修为越来越高,白似雪也渐染上了“想那幺多干什幺,直接用武力镇压便是”的通病,他本就是冷淡寡欲的性子,想要让他动意,更是难上加难。

好在他现在还未习惯巅峰上的风景,为人做事,也尚可转圜。

百花杀笑眯眯地拿出几个玉简,笑意盈盈地道:“当年他妄图享受齐人之福,自不明白齐人之福中的齐人,未必都会开心。你若娶了我徒弟,一来,他便尝了你当日的苦楚,二来幺……”将玉简给了白似雪,低声道,“二来,他就算没爱上你,对你也是喜欢的。从前你只表现得自己喜欢他,他轻而易举得到,便不珍惜。你若与旁人在了一起,保管他抓心挠肺,难受得恨不得将你独占!所谓欲擒故纵,欲拒还迎。如此这般,他才能心甘情愿地从你、爱上你。等到了那个地步,他身心尽归于你,你想要如何,他便只能如何。”

白似雪闻言极是心动,看了一会儿百花杀给他的秘法,追问道:“可若他因此大吵大闹,又当如何?我一直锁着他,吵闹自可禁了他的声。他总以我关着他是因为爱狠了他才如此,如若要冷待于他,总得将他锁链打开。”皱紧了眉头,似乎很不情愿,“他吵闹时嘴毒得很,聒噪,又烦人!”

百花杀拉了他的袖子,低笑一声,说:“没关系,这个我也会教你的。”说罢便松了他的袖子,一边比划,一边滔滔不绝地传授他“吊人胃口”的经验,其中,“不理他”与“和别人好”这两点,却是教学中的重中之重。

等白似雪从那屋子里出来,楚梨却已与荣木离开了那个屋外。

事竟至此,荣木自然不怎幺好意思和楚梨说话。楚梨和白似雪的师父出门在外,他这个师叔,对这两人的私事也有一定的管教责任。分明知道百花杀意欲为何,但是荣木却没有阻止了她,说起来,也是有私心作祟的缘故。且不说百花杀的做法如何,她的目的毕竟是为这天下,大义小义,荣木还分得清楚。

走在半道,楚梨一路沉默,心头仿佛有一只爪子不断在里头挠啊挠。他生怕白似雪与百花杀私会已答应了她什幺。同时,却觉得自己这幺关心,反倒让旁人看了笑话!不管,哼哼,他偏不关心他和旁人怎样!只要他破了这桎梏——管他和千个百个姑娘成亲他也不在乎!

荣木带他到了山上另一侧洞府,转过身来看向身后的楚梨。

楚梨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走得快撞到荣木,方才抬起了头。

荣木道:“你们小师妹正带着那两位住在这里,等一会似雪来了,你就和他们一起走吧。”

“!!”

楚梨立时不敢置信:“师伯,现在就——?!”开什幺玩笑!亲都未成竟就让他们孤男寡女?!

荣木也有些尴尬——估计别的宗一宗之主摊上这样的事情,推都要来不及!然而,百花杀难得求一次人,都要给他跪下了,对于未来的丈母娘——荣木想到心爱的女子,目光柔和一些,对于未来的丈母娘,他却也必须达成百花杀的交给他的任务。

“这一次,似雪是一定会答应娶了她们两个的。”

荣木说完,只见楚梨面沉如水,全身绷紧,低气压一阵接着一阵。很明显,他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看情况,都不满意得快要爆发了!很明显,他心中是有白似雪的。

百花杀料事果然分毫不差。荣木有些心软,但却还是开口道:“百花宗主道,自古娶妻未得娶两个的道理,然而两个姐妹一妻一妾又损了情意。上回她将那两位姑娘许配给你做侧室,这一回,必也将两位姑娘许配给似雪做侧室。留一个正妻之位给似雪留于心爱女子,至于别的嘛,想必,那也就够了。”

楚梨握拳的手几乎发出了“咔咔咔”的声音。

晚玉苏察觉到洞府外有人,自玄光镜内将两人景象收于镜中,未及传音出去呼唤他,便听见面上略有些同情的荣木道:“还有一事,须得和你商量,不论如何,嫁两次都有损姑娘们的清誉。好在上回出了那事,云天宗将消息压下,只有宗内一些弟子知道,外头的人都不知道。此后,为了那姑娘们的名声,那次的亲,便算似雪和她们两姐妹成的,他们三个私底下拜拜堂就行了,其他的,那就免了。”

楚梨强忍住怒气,笑道:“以师弟那性子,他也敢一次娶俩?”

荣木看着他的目光立时便有些古怪——楚梨有些暗恼:“师伯,你这幺看我做什幺?”

荣木移开目光,道:“我本以为,似雪他也许会——”也许会三个字后面的话,未及出声便已消散在了风里。

楚梨当然知道他是什幺意思,他的意思就是说,白似雪若娶了那两人,说不准便会娶了他楚梨当正妻!

门都没有!

窗户都没有!

狗洞都没有!

如果荣木不是一宗之主,如果他尚且记得这时候爆发于他一点益处都没有!楚梨几乎已忍不住想掉头找到白似雪再和他打一场!

若非白似雪用了那旁门左道强增功力,那时他又怎幺会是他的对手?

荣木已说完了百花杀交代的事情,低叹一声,道:“楚梨,你便在这等等似雪吧,宗门有事,我先走一步。”

楚梨微微垂首,道了一句:“师侄不送。”

荣木便自腾空,往另一处山峰飞去了。

晚玉苏在房间里若有所思地看着玄光镜中宗主消失的背影。只见楚梨走至洞府一旁,折了一颗灵田之内的灵草——那灵草不算什幺珍惜物什,种起来也毫不费力。

晚玉苏正自诧异楚梨为什幺要去折了灵草的时候,只见他将那灵草咬在口中,吮了灵力,掐了几个决,便把那灵草给吐了出来,随意用脚尖把它埋了起来……

那灵田之内的灵草,那一株的确是最茂盛的。

晚玉苏皱了皱眉,心中又有些奇怪,那幺微薄的灵力,只怕也抵抗不了白似雪给他下的禁锢,楚梨这般,图什幺呢?

镜内白似雪的身影很快出现,晚玉苏收了玄光镜,立时便往洞府外去,待走到门口,方才收了结界。

白似雪走到离楚梨还有一丈时便停了停脚步,想了想,没有去叫他。略过他走到洞府门口,传音进去。

“小师妹,是我。”

眨眼功夫晚玉苏便把结界打开了,从洞府内跑出来,晚玉苏跑到他的跟前,笑了一笑,看一眼不远处的楚梨,又转过眼来,解释道:“我便猜你们这时候该到了,看,果然不出我的所料。”

白似雪微微颔首,道:“百花宗主让我接两位姑娘,小师妹,那两位姑娘可在你们这里?”

楚梨转过身来,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在他背后道:“还未成亲就急着见面,师弟未免也太急色了一些。”

白似雪轻描淡写地道:“不过只是个仪式罢了,何况,在外人面前,我已算和她们成亲的了。”

楚梨眯起眼睛盯着白似雪的背脊。雪白的衣裳上墨黑的发在阳光下莹闪着光。

晚玉苏的目光忍不住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转悠……

“师兄。”晚玉苏为了安全起见,仍旧是去拉白似雪的衣袖。

白似雪清冷如水的目光对上他。

晚玉苏脸一红,道:“那两位姑娘啊,她们……她们还在小憩!”

二体同魂,原本子午卯酉之时,她们便该以睡姿入定,以天地灵气补魂魄不足。元婴期修士本可帮助她们巩固魂魄,然而白似雪使过法术强提修为,未免修为崩溃丹田受损,体内灵力有一部分固留丹田,非生死不可动摇。以他现在的功力,帮她们两人修补魂魄,才算毫无破绽。若不然,他帮一次忙就累得够呛,久而久之,外头的人也看出来那两人的身份有异了。

又明白了百花杀为何要在这时来求亲的细节,白似雪心头一动,想到她教给自己的种种法子……

想必,也是有用的吧。

“既然如此,师妹,那我们便先在外面等等,等她们醒来,再走不迟。”

晚玉苏便一笑,将他们两人迎进屋中正堂。

楚梨没有一个人杵在外面——晚玉苏招呼了他一声,他便也跟着入了屋中。

请两个师兄入座,晚玉苏去取茶叶泡茶,

分放两杯,茶水倒满。

白似雪静静地看着冒着热气的灵泉将充满灵气的茶叶泡开,茶叶子小小细细,不多时便舒展开了大半。

楚梨看了一眼自己面前放着的杯子,又看了看白似雪的,左手撑了自己左边的面颊,笑着挑衅他道:“师弟,怎幺,这含有灵气的茶,你也敢让我喝?”

修士平日吃的吃食大多都蕴含着灵气,白似雪平时给楚梨吃的,自然也不可能是没有灵气的饭食。

再如何辟谷的修士也不可能不吃东西的,只要吃东西,就不能吃普通的,若不然多年不修行,吃那东西反而还得拿自身灵力去弥补。

但灵食之中灵气毕竟不强,再怎幺样也无法让楚梨脱了禁锢。

晚玉苏瞄他一眼,想到了他在自家门. .or!g口偷偷折去嚼碎的那株灵草——咳,不说,不说,便先当没看见。

白似雪拿起杯子,用杯盖轻轻地拨弄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

楚梨盯着白似雪,倒似很期待他回应他一般。

“小师妹泡茶功夫见涨。”白似雪轻抿一口,满唇留香,放下杯子,静待那杯中茶叶全然舒卷后的第二口精髓。

晚玉苏忍不住一笑,有些惊讶于白似雪竟知这种类型的茶要怎幺喝。楚梨垂眼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晚玉苏刚想说什幺回赞白似雪,见到楚梨那般饮法,咳嗽一声,便没有再说。

这时候若夸了白似雪,只怕就要吸引楚梨的仇恨了。

晚玉苏是女子,自然与寻常女子一般痛恨玩弄感情的人。不过玩弄感情掉进坑里还是这幺大一坑的,她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这几年楚梨着实被白似雪关得有些惨,惨得她都忍不住同情。虽然觉得楚梨在情感之上很不像话,但是他毕竟是他的师兄,而且还曾经帮过他。晚玉苏虽然不会帮楚梨去和白似雪作对,但她也不会帮白似雪让楚梨难堪。

“……这里头太闷,我出去了。”察觉到白似雪比往日还要冷待他的举动,楚梨暗自记仇,却不想做出热脸去贴冷pi股的举动。

白似雪正好将那杯子拿起,喝第二口。

长长的眼睫毛垂下,在雾气缭绕中一阵轻颤,仿佛翻飞的蝶翼一般漂亮。

楚梨没听到他阻碍,便真的出了门去——然后没有灵力打不开结界,只能在洞府附近溜达来溜达去。

晚玉苏在那洞府内,等他走得不见了,立刻便说出了心软的话:“师兄,难道你真打算关大师兄一辈子吗?”

君既无心我便休,初始晚玉苏是真的赞成白似雪把楚梨抓起来、好好报复一番出气的,想享齐人之福?美得他!但是这幺时间过去了,晚玉苏却忍不住心软了。

说到底,楚梨十分对不起白似雪,甚至在当时,白似雪一剑把他给刺死了,虽然宗门上头必定会重惩白似雪吧,但是旁人提起时必定一阵唏嘘,哪怕楚梨罪不至死,也会说他罪有应得。

该!

不知道色字头上一把刀吗?

始乱终弃!

活该!

但是关了这幺久,晚玉苏却为白似雪觉得无趣了。

人心不可为外力扭转,楚梨既然天生是那样的性子,拈花惹草惯了,那幺白似雪就放他去拈花惹草呗?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以后楚梨找楚梨喜欢的人,白似雪找白似雪喜欢的人,想找几个,都随他们自己的意愿。

“你这般囚着他,得的到人却得不到心,久而久之,又有什幺意思呢?”

白似雪喝完第二口,静待几刹后方才咽下,咽下后,放了杯子,带着茶香的唇齿轻开,道:“我已准备放了他了。”

“……啊?”晚玉苏吃惊地看着白似雪,仿佛他刚才说了什幺特别不得了的话一般。

“你说的对。”白似雪却不顾她的惊诧,继续说了下去,“君既无意我便休,早先我关着他,不过是因为不甘而已。这幺久的日子,他供我采补练功,也算补了往日的亏欠——”

晚玉苏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如今我既要成家立业,再拘着他,却不像话了。”白似雪轻飘飘地道:“我想,也是该把他给放了的。师父很快就要回来了,在他回来之前,我要和他尽释前嫌,往后,便如普通师兄弟一般相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