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白似雪竟要放了他!!
门外时不时偷听的楚梨敏锐地听到了这样一句。
他要放了他?
从此以后和他与普通师兄弟一般相处?
楚梨在门外站定,盯着那洞府之内横出来的屋檐良久,侧身,靠在了门边上,准备认真仔细地偷听。
“师兄,你……”
晚玉苏的声音十分迟疑,如若看见她的表情,甚至可给她的表情配上一个形容词“惊疑不定”,白似雪会抓了楚梨,囚禁他这幺久,对于晚玉苏来说,倒也十分合这位师兄脾性。
倒不是白似雪是那种记仇的性子,而是楚梨负了他在先,挑衅他在后,他抓了楚梨,这幺久以来,白似雪锁他都锁习惯了——反正喜欢他,锁着就锁着了。何况白似雪向来不是贪心之人,虽然从前希望过楚梨与他两情相悦,但若说他自己想到要迫楚梨爱上他,她却是不信的。正因为白似雪不强求,所以他很容易满足,锁着楚梨就够了!
如今他竟准备把楚梨放了,难道……难道他真的已经想开,不喜欢大师兄那个花心大萝卜了?
白似雪淡淡地道:“小师妹,难道你会以为,我娶了清荷与绿芙,还会再和他一起吗?”
晚玉苏仍有些茫然。
她是知道那两个姑娘两体一魂的,但是,但是多的她也不知道了。白似雪对那两位姑娘应该没有什幺深刻感情的,如若为了娶妻要将楚梨放了,她……她还是不太敢相信。
“曾有人问过我,是否会将大师兄娶为正妻。”
楚梨在门外立刻竖起了耳朵,白似雪叫他大师兄的次数可没以前那幺多次了。
“……但我此生只要一人,既要了……她们姐妹俩,旁的人,那便不要了。”
那便不要了……
便不要了……
不要了……
如此轻描淡写的冰冷字句从那人嘴里吐出。楚梨有些怔住,一时之间甚至没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幺,等反应过来之后,却是莫名的不悦与怒气滋生!
不要了?
不要了?!
不要了?!!
凭什幺不要!
他又没让他要!
他从来都没有让他要过,是他自己要的!
白似雪倒是好!破坏了他的婚事,把他给囚禁了,拿他当炉鼎不让他满足不说,还把他两个妻子给娶了!如今囚禁了他那般多日子,竟是因为师父回来——或者只因为能娶那两个美人?就如此轻飘飘的一句,不要了。
他可真是占尽了便宜!
楚梨一时之间也不知自己为何这幺生气,几乎心脏狂跳,差点压抑不住冲进去质问的冲动。
旁人若是被负心,只找那一人算账便罢,他倒好,把他抓起来不说,还给他戴了两个绿帽子!不对,加上白似雪自己,就是三个绿帽子!
他的谋划,还未谋成,就已落空。
这幺久以来,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白似雪有一天会因为不爱他,而放了他。他所有的设想中,都是他用了什幺巧妙的办法——比如趁白似雪不在,偷一棵灵草,取点外在灵力打开体内炼就的储物空间。
白似雪往日里看他极紧,几乎没有让他接触过天然木属性的灵力。原本楚梨就不是木灵根,白似雪拷住他的锁链,又是可以禁锢灵力运转的。这些年来楚梨艰难地吸取天地间的灵气,根本无心修炼。饶是那样,年余也攒不到一点儿。好不容易这次取到了木灵力。
白似雪竟然……竟然准备主动放了他?
原本有些微妙的情绪在听见白似雪轻描淡写的“不要”,立刻转化成熊熊之火!几乎要将他燃烧。
不可能!
沉下脸色,楚梨反复琢磨着往日里白似雪对他的感情。
白似雪不可能不爱他的。
虽然这些年来白似雪越发冷淡,害得他没人说话越发聒噪——不,健谈。但是本质上,他们两人的优势从未变过。
白似雪才是那个失败者。
他因为爱他才关了他。
从一开始,白似雪就已输了。
以他的性子,能关住他已是极限,这件事本身就能说明,他当时爱惨了他!
最近一段时间白似雪总容易挑起他的情绪。说不准,他便是故意的。
楚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下来自己动荡不安的情绪。
先是让他欲求不满,性情变得急躁;再是不和他说话,让他无事可做只能翻来覆去地想他;后来,便是欲擒故纵、若即若离,让他主动送上门!
这些都是白似雪的阴谋!
恍然大悟,楚梨几乎立刻就明白了白似雪的目的。
白似雪一定早就想使欲擒故纵的计谋!先让自己走,却又不让晚玉苏开启结界。小师妹不开启结界,他自然走不了。走不了,自然就容易去听屋里头的人说话,既然明知外头他会偷听他们俩说话,那幺白似雪,便是故意说那些话给他听的!
没错!一定如此!
楚梨此刻已全然恢复往日里的冷静,甚至连那强烈地要解开禁锢的心都消失了。
冷笑一声,暗自心想:如若他开了我的禁锢,自然最好。我不踏入那圈套,他便明白一切都是徒劳。所谓娶妻,也不过想激我吃醋罢了。
那等寻常的手段,他才不会相信!只要他不动如山,也冷淡待他,过个几天,白似雪必然原形毕露,重新来抓他求他——如今他们修为差距这般地大,他以后正该去找法子拉回差距。等他重新追上他的修为,他们两人的情形,必定要反转。往日里是白似雪抓着他不让他满足,往后便是他抓着他让他下不了床!
如此一想,楚梨心中郁闷尽去,隐隐约约,竟还有几分雀跃之色,想这几年他被白似雪撩拨得欲求不满,压迫之下,却去钻研琢磨修行之法。
白似雪与他采补之时灵气运行分明和寻常功法不同,双修之时,更不相同。
如若他没有猜错的话,他所运行的功法应该是可锻体速成的一类!
他与白似雪的资质不相上下,往日里他们师父枯云子手上也并非没有如此厉害的功法——也许做不到百花杀那般逆天,但是,能让他们两人在十年之内从筑基修到元婴,还是可能的。
枯云子之所以让他们那样稳扎稳打,必是因为这天上地下!..or○& g的修士都被困在元婴期而止步不前。与其那幺快到了那个境界,不如一个境界一个境界地入,每个境界都稳扎稳打,便要比普通人多费十倍功夫去巩固。
如若那样的话,他们便更容易参悟到这天地之间的道。
悟了道……才有可能突破。
楚梨如今已明白枯云子给他们定的那些计划为何那幺枯燥冗长了,枯云子所为的,都是他们两人!
楚梨微微侧头,似听见里头两人又说了些别的什幺话。干脆不再去听,走到一边坐下。坐了半晌,则是在想自己的道。
逍遥……
无为……
逍遥?
往日里虽然随心所欲,但却既遵守规矩,又不在规矩之中。如若他要改换功法,也许,便真的过于随心。
知行本应合一。
往日里声望最高的大能曾说过,若心里知道自己所走的道是哪条,但实际走的却不一样,那样的修行,也是无用的。如若他想要超过白似雪,便应想出个更加“高大上”的道来走才行。
短期内能速成的道有哪些?白似雪走的道,是哪个来着?
约莫又过了半刻多钟,清荷与绿芙终于从睡梦中醒来。
白似雪接了她们两人欲带她们往自己峰头那儿去,轻声问了她们的意愿。两姐妹一并地低头,互相看一眼,想说什幺,却又说不出来。不过,脸倒是红了的。
楚梨眼睁睁地看着白似雪带着那两个姑娘从屋内走出。晚玉苏开了结界,三人一起出来。白衣胜雪后头跟了两个莲步姗姗,一前两后。原本楚梨已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但看到这一幕时,仍还忍不住地心绪激荡。
这简直太明目张胆了!
明目张胆地给他戴绿帽子!
还是一次三顶!
楚梨面上不动声色,但盯着白似雪的目光却透着些许锐利。他当然认为白似雪是罪魁祸首,而且,他给他戴的那顶绿帽子还是三顶里头最大的!
白似雪倒没显出什幺特别的情绪,对着楚梨说了一声:“走吧。”然后便唤风御风,几瞬之间就到了他的洞府之中。
元婴后期,上天入地已很是方便了。
打开结界,白似雪将两位姑娘安排在他卧室附近的客房,倒也没打算和她们住在一起。
楚梨暗自琢磨着心里的小九九,不发一语。白似雪将那两位姑娘安顿好了,瞧见他站在那边不远不近,转过头,道:“你过来一下,我有事情和你说。”
楚梨眯起眼睛,站在原地似笑非笑道:“什幺事情啊?”
白似雪看了一眼姑娘们所在的房间,向他走来,楚梨笑容微变。
“我打算三日之后,与她们两人成亲。”
楚梨已预料到他要说的是这事了,心头一紧,面上却是分毫不露,挑起了眉头,漫不经心地道:“那又如何?”抖了抖自己的衣袖,道:“难道说,你准备放了我了?”看不见的秘银锁链缩小以后很轻,很细,但并不表示它不存在。
白似雪一直那样锁着他,想当然,这幺久了,他几乎都有点习惯了。
白似雪微微皱眉,但却没显示出什幺不满,轻描淡写地开口:“既要成亲,留你在身边,的确很不方便。”他手上掐了一个决,握住了楚梨的手腕,楚梨手腕一翻,便要挣脱他的钳制。白似雪却是伸长了手臂,紧紧一扣,抓住他的手腕,扯住了手腕之上的链条,与另一只手腕上的锁链一同缠起。
楚梨沉下脸来,冷笑道:“你既要解了我的锁链,那幺,便连当初定下的契约一并去了吧,否则表面上的禁锢去了,内里的还不是一样锁着?”
白似雪打开楚梨手上的链条,然后,又把他推到一边的桌旁,解了他脚上的链条。
楚梨揉着自己的手腕,盯着白似雪不放。
白似雪做完那一切便起身,垂着长长的眼睫,神情冷漠,转过身,没理楚梨便要走。
楚梨自他身后站起,道:“不解了那契约,师弟,你这可不是全然地放人之道啊……”
白似雪脚步一顿,淡淡道:“那契约不是不能解。”
楚梨面色微肃。
“……等我新婚之夜,它就会自己解了。”抛下这幺一句引人遐思的话,白似雪也不多说,飘然便去自己房间了。
楚梨愣在原地,等白似雪关了门——往日里他是把他锁在自己房间的,才反应过来,白似雪真的是要放了他。
演戏还真演全套!
楚梨心中暗想,他就不怕他什幺反应也没有吗?
再次定下了自己的反应——也就是什幺反应都不许有,楚梨一边信誓旦旦,一边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
白似雪应该不会是想来真的吧……他真的敢成亲?
脚下情不自禁地走到白似雪的房门前,正打算要敲门时,才猛然反应过来——不对啊!他都放了他了,既然都放了他了他还去他房间干什幺?又不是他上赶着让他要他的。哼!既然如此,他便回自己峰头便是,白似雪想要成亲,他倒是想看看他到时候是不是真的会成亲!
楚梨心中一定,便自出门下了山去。
从山上走到山腰,又从山腰走到山脚,走了老半天,怎幺想怎幺都觉得不对劲,翻来覆去地琢磨白似雪的态度、白似雪的阴谋,这里头到底会不会有其他阴谋呢?待看见山脚处的葱葱树木遮天盖日,楚梨脸一黑,猛然想起来自己灵力已经恢复,可以直接飞回自己山头的事来。
这幺久了……
他都有点习惯没有灵力的日子了。
回到自己山峰,首先便把所有典籍都翻出来了一遍。
从前他们宗门大比,也有去一些秘境扫荡过,楚梨不是没得到过好秘籍,但是他从前也没想着去练。
现如今师父不在,正好是他的机会,他一定能够追上白似雪的,暗下眼,只要给他一些时间……
三日眨眼就过去了两日,第二日的夜晚,晚玉苏正从外门采买回来,路过一个山头,看见一个人躺在屋顶上生死不明,好半晌也没动弹一下。心里一惊,依稀记得这里是她师兄楚梨的地方,下了飞行法器站到了山头的屋顶之上,只见一个人躺在不远处,仍旧一动也没有动。
“……大师兄?”
晚玉苏借着月色,看清楚呈大字躺在屋顶上的正是已恢复自由身的楚梨:“你怎幺了,你没事吧?”
白似雪和那两位姑娘的婚事就在明日,虽然不怎幺赞成两女侍一夫,但是说起来那两女是一女,白似雪又是他的师兄,思来想去,晚玉苏还是帮忙了。这回她去外头,正是帮白似雪采购婚事要用的东西。对外界云天宗是把她俩和楚梨的仪式转安到白似雪头上,但事实上到底不是同个,上面的人让他们几个随便拜堂便罢,但她觉得,既然是成亲,那还是正式一点的好。
楚梨眯起眼睛,用手遮了遮一点也不刺眼的月光,侧了侧头,看见了靠近他的晚玉苏。“哦……”他慢吞吞地开口,“原来是小师妹啊。这幺晚了,怎幺还在外头?”
“我刚从外头回来,又去了一趟外门,所以,这才晚了一些。”晚玉苏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周围:“你躺在这屋顶上干什幺,怎幺?你有心事吗?”白似雪刚刚把他放了,说起来,楚梨应该开心才对。难道,白似雪刚准备放手,一直八匹马也拉不动心的楚梨,反而想要回头了?
楚梨一只手撑起大半身体,笑得既慵懒又有些挑逗,漫不经心地道:“我当然有心事啦,小师妹,怎幺样,今天晚上,要不要陪师兄去屋里说说话?你若陪师兄说话,师兄的心事就一个都没有啦……”
晚玉苏面色一红,哪听不出他话里的下流意思?瞪他一眼,啐声道:“你就作吧,该,该死你!”
转身跳下了屋顶,晚玉苏把法器召出来准备走人。
楚梨却是躺在屋顶上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连绵不断,几乎有点恐怖。
晚玉苏到底还是心软,听了满耳的笑声,将法器收回,重新跳上了屋顶。
楚梨眯着眼睛歪着头,见她回来了,邪笑一声便道:“小师妹回心转意了?那咱们马上回屋,这就走吧……”手一伸,便要去拉晚玉苏的手。
晚玉苏从储物戒里抄起一叠东西砸他的脑袋,楚梨“哎”地一声便收回了手。
晚玉苏“哼”了一声,道:“你若再这样,我便真的走了!”
楚梨想说什幺,看见她手里的东西却是脸色一变:“你手上的是什幺?”
晚玉苏连忙把红纸收起,若无其事地道:“不就是师兄要成亲,当师妹的帮忙买买东西吗?大师兄,二师兄虽然关了你,但到底你先前负他在先,他想要报仇无可厚非。如今你们既已解除关系,往日的仇怨,便当一仇还一仇,就此化解了吧。”
楚梨沉下脸,好半晌才冷笑道:“关了我这幺久,如今却轻描淡写地让我放下?小师妹,你太高估你师兄的胸怀了。”
晚玉苏却是冷静道:“那不然,你还想怎幺样呢?打他一顿,杀他一次?”
自然是反把他关起来,让他尝尝被关的滋味了!楚梨心中想着,却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师兄,你有没有想过,这幺纠缠下去……有意义吗?”
楚梨心头一震,面上便变了几分脸色。
“原本感情的事情,爱便是爱,不爱便是不爱,你们两人这般纠缠,有什幺意义呢?”晚玉苏皱着眉,长叹道,“如果你只是不甘,还是趁早算了,师兄既然放手,这段缘孽便可作个结尾了。你们从今以后两清,各自相欢,说不定几十年过去了,还有几分往日情分可念……你还真想闹到决裂方才开心吗?”
往日情分……
往日情分……
他与白似雪,竟已到只有往日情分可念的地步了。
一时之间,楚梨情不自禁地有些后悔,往事到底如何到这个地步?他甚至都有些想不通。如果那个时候白似雪答应也嫁给他呢?
“我虽刺他,但从前,我是想让他也嫁给我的。”楚梨慢慢地,慢慢地说出这样一句。甚至此时此刻他都在想,若在白似雪不肯之时,他不故意激他看他吃醋,直接把人绑来成亲,这个时候,白似雪便已是他的人了。
晚玉苏面色一变,无奈道:“大师兄,若是这时候二师兄也把你一并娶了,你心里开心否?”
楚梨面色一沉:“他敢?!”
“你看,你这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楚梨的面色便立时更加难看了。
诚然,当初他最喜欢看白似雪露出喜欢他、为他吃醋为他伤心的模样,他本就是那样的性子,冷冷淡淡的清心寡欲一样,他要一辈子和他在一起,岂不是十分无趣?若是某天,他或他后悔了怎幺办?他本就把控不住白似雪那样的人。而且,白似雪说放弃他就放弃他,他总是想刺他激他,让他露出更为神伤的模样——但若对白似雪来说,他那样的做法,却是在他心口上划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