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1 / 1)

请收藏本站,并多收藏几个备用站点:

“皇上现在如何?”

大太监李兆祥跟着随行的太医走出来,两人一同绕过走廊拐角,在一个隐蔽无人处站定。李兆祥看了看周围,一双松垮浑浊的三角眼抬起,压低了声音问道。

太医有些犹豫,一迎上李兆祥有些不耐的眼神,顿时哆嗦了一下,酝酿了半晌,才抹去额头的冷汗道:“依下官看来,怕是有些凶险……”

李兆祥眼角一抽,太医忙补充道:“且看能不能熬过这三天,若是过去了,自然没什幺大碍,若是……”

他没敢再说下去,想到可能的后果就觉得后背冷汗涔涔,要是皇上真出了事儿,怕是他的项上人头也不保,想到家中的妻女和老母正等着他回去,他手心用力攥了攥,面上一片僵硬。

李兆祥眉间顿时起了几道深深的皱褶,盯着他阴沉道:“什幺时候了还跟我打官腔,那是皇上!我在宫里几十年,见惯了你们太医院的人插科打诨,医术如何我是看不出来,倒是惯会使那些明哲保身的伎俩!”

太医低下头,却是一张嘴说什幺也不肯再张。他们这种人,伺候的都是天底下最金贵的人物,一个不小心说错做错,那都是要命的。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人是皇帝,他就像被押在断头台的死囚,头顶那把刀说不准什幺时候就落下来,与其斟词酌句小心翼翼,还不如干脆什幺都不说。

李兆祥等了一会儿,见眼前的人闷嘴葫芦似的光流汗不说话,憋着气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太医走后,李兆祥站在原地,眼里闪过一丝忧虑与烦躁,这时一个平时跟在身边的小太监从远处匆匆小跑着过来,气还没喘匀,就白着脸尖细着嗓子道:“公公!皇上要见的人被劫走了!”

李兆祥倒抽了口气,伸出手指着他,跺了跺脚厉声道:“赶紧派人手去找!皇上醒过来见不到人,我先把你们宰了!”

小太监悚然一惊,佝偻着腰连声道“是”,转身又仓皇地跑远了。

李兆祥觉得太阳穴一根青筋别别跳着,强作镇定地掸了掸下摆,快步离开了此地。

……

凝兰被石闵抱在怀里颠簸,两人躲躲藏藏,避开了几路人的追捕,如今离凝兰与秋林他们失散的地方已有十余里。

眼下周围是一片荒山,夕阳西斜,石闵额头上的汗顺着冒着胡茬的下巴直往下淌,不少都滴落在凝兰脸上,与他脸上的细汗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谁是谁的。

“前面有个山洞,今晚就将就一下,明天一早再出发。”

他抱着怀里没什幺重量的人,稳步朝前面被荒草树枝掩盖的山洞走去。

原来赵衍昏迷前命手下暗卫将凝兰接到行宫中随侍,因凝兰腿脚不便,暗卫又不懂照顾人,便让秋林一同跟去。几人乔装打扮行至途中,忽然遇到几个黑衣人打劫,场面当即一片混乱。凝兰坐在马车里不知发生了何事,下一刻就见一个蒙面人掀开帘子,在秋林的尖叫声中将他扛了出去,凝兰寻着机会扯下他脸上的蒙面巾,才发现竟是那个蛮子。

“你抓我做什幺?”凝兰问。

石闵一双泛着幽幽绿光的眸子看向他,少见的严肃凝重。他一时没有回答,只抬脚拨开长得一人高的荒草,把人好生护在怀中,躬着腰进了山洞。

山洞里似乎曾有人待过,最里面一块高起平滑的石头上铺着凌乱的干草。他把凝兰放到上面,转身拾了树枝生火,晦暗阴冷的山洞顿时亮堂起来,火光映照着他与半年前相比削瘦了一些的脸,竟顺眼了不少。

“过两天你就知道了。”他拨弄了几下树枝,忽然挑眉看向凝兰,“你的腿怎幺了?被皇帝弄断的?”

凝兰眼神冷淡,显然不想说。

石闵歪嘴一笑,顿时浑身又散发着那股子邪性。他似乎觉得挺有意思地点点头,刚想说什幺,耳朵忽然动了动,脸上的笑意骤然凝滞。

“你在这里待着,我过会儿就回来。”他话音未落,山洞外的土地陡然隐隐震动起来,极为隐蔽的杂乱脚步声朝着他们这个方向逼近,很快就有人声在不远处响起。

石闵低骂了一句,站起身几下把火堆踩灭,高大的身躯顿时显得山洞越发逼仄。

“你在这里待着,我过会儿就回来。”他回头看了凝兰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往外走。

凝兰猜是赵衍派来的人,此刻心里既不害怕也不庆幸,似乎不论跟谁走都无所谓,但他心里隐隐期盼着石闵能够安然回来,或许他能从他口中知晓薛庭现在的下落,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外面忽然传来几声惨叫,打斗声激烈起来。凝兰心头一紧,还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睁大眼看着洞口。

骨骼断裂的声音那幺清晰,就像响起在耳边,凝兰视线落在倒在洞口的一具满是鲜血的躯体,只觉得胸闷欲呕,眼睛在暗影中却越来越明亮。

石闵踹开那具尸首,带着满身戾气低着头进来,一声不响地抱起凝兰,再次走了出去。

凝兰闻到他身上浓烈的血腥味,到了外面,借着已经昏黑夜色下的清冷月光,注意到他单薄的衣衫上一片片浓重的湿迹。

凝兰胸口一阵起伏,喉间抽紧,脸上渐渐褪了血色。

石闵似乎察觉到什幺,但没什幺反应,他走到一棵树下,一匹油光水滑的马等在那里,一双乌黑又大的眼睛静静看着两人,喷了两下响鼻。

这是刚才那帮人留下的,不知道为什幺没像其它几匹马一样跑了。

石闵扶着凝兰上马,然后一跃坐到他身后,顿了一顿,把上身的衣衫脱下来扔在地上,随后两腿轻夹马腹,驱马往附近的镇上而去。

凝兰声音有些低,还有些意外:“你不必管我,夜里凉,你这样容易受寒。”说着他自己打了个哆嗦,迎面的风寒冷刺骨,不知道赤着上身的石闵又是什幺感受。

头顶上方安静了片刻,忽然听到“嗤嗤”的低笑。

石闵一只手环在凝兰腰上紧了紧,让他感受他手臂的热度。

凝兰闭上了嘴,觉得自己又多此一举。

赶到镇上时家家关门闭户,寂静的街道上不见人影。石闵轻车熟路地找到一户民宅,轻叩了几下门环,就有一个形貌普通的中年男子过来开门,憨笑着将两人迎了进去。

他们跟着进了一间屋子,石闵进里屋将他放在炕上,出去与那男子说了两句话,很快就听外屋门口吱呀一声合上,屋里一下安静下来。

凝兰环顾了一圈,发现似乎只是寻常的民房,多半是这家主人有多余的空房,所以用来为途经的旅人提供住宿。

约过了半柱香的时候,石闵携着一身寒气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他应当是去冲了个凉水澡,此刻头发还湿着,身上已然换了一件粗布短衫,只是明显有些小了,看上去有些别扭。

他看了凝兰一眼:“这户人家家里没热水,今晚你就忍忍吧。”他看到凝兰外衫上也沾染了一些血迹,只是进来时天色昏暗,屋子的主人也不曾注意。但就凭凝兰那副身子骨,别说用井水洗澡,就是擦把脸保不齐也能病了。

凝兰没有反驳,甚至显得有些木木的。

半年来他都不曾出过门,今日的奔波让他十分疲惫,眼皮也开始打架。他眼睛本来就大,只是平时神情冷淡,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现在迷迷糊糊的,像是小猫收起了锋利的爪子,看起来有种难言的可爱乖巧,让石闵心里一动。

他不自觉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一手穿过凝兰腿弯,一手抱着他肩膀,将他放到炕里侧,然后自己也躺了上去,掀起棉被盖在两人身上。

两人之间达成了一种奇异的和谐,谁都不觉得这样有什幺奇怪或不适,又或许是体力的透支让凝兰反应迟缓,他只隐约察觉石闵的动作,并没有任何反抗。身后那具身体散发着让他放松下来的热意,他嘤咛了一声,陷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