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哥把口香糖的纸揉成团丢下去,就听见短暂的“呲呲”的腐蚀声。他转脸看了看肩上的肥橘,肥橘抖了抖耳朵,一脸天迟真顿地用大眼睛看甜哥。
其实橘猫是原蒙恬给蒙言准备的礼物。养小猫崽怕小孩子照顾不好,养只大猫又怕有不好的习惯,所以先在自己这边训了一个月。不过这里又没有专业训猫的,基本上是按着训狗的方式训的猫。
甜哥反手捏着猫后颈皮,想把橘猫从身上弄下来。橘猫伸出爪子紧紧地勾着甜哥的衣服,像块猫皮膏药死死扒拉着甜哥。
——也许是猫感觉到主人有危险,不肯轻易分开吧。
甜哥看了看对面的门洞,本来他是想把猫扔过去,测试一下对面有没有埋伏的,但是看这门的高度,再看看硫酸池的宽度……按照猫体运动的抛物线,估计得砸在门洞上面的水泥墙上,再自由落体地滑下去。
“……真要和我一起过去?”
甜哥又看了眼猫咪,挑了挑眉毛,“到时候可别怪我狠心。”
“喵呜″”
甜哥伸脚踏了踏木板,听了听响声,确定木板没被做手脚后收回脚,观察了一下对面那个黑黢黢的门洞,无法确认是否有人在对面埋伏。
甜哥扛着猫蹲下来,捏着食指和大拇指,装作捏着好吃的东西的样子,凑到橘猫的三瓣嘴边,橘猫本能地伸出舌头舔舔。在橘猫舔够之前,甜哥把手夺开,将手指放在木板上,橘猫立刻跳下甜哥肩膀,将脑袋凑到木板上,舔上面的手指,甜哥又把手指拿开,放到远一点的木板上,待橘猫小跑向前后,撇开手做了个轻轻向前扔的动作,然后食指往前一指:
“去吧。”
橘猫扭头看了甜哥一眼,立刻蹬蹬蹬地往前跑去。它跑下木板,跑到对面的廊道里,越往里面越黑,只有它一只猫好吓人,它贴在墙边一边瑟瑟发抖,一边赶紧四肢并用着倒退回门口,对着主人喵喵叫。
甜哥叼着小手电筒,将枪背上,趴到木板上匍匐过去——受力面积变大,木板自然不容易断。笑面人既然确认他的鞋码,大概是以双脚为受力面积计算的木板承压。
甜哥匍匐过木板之后,试着往前走却提到地上的锈烂的铁皮,发出声响,而眼前又一片漆黑,几乎寸步难行,只得打开手电,但又觉得身上带着亮光容易成为目标,就解下缠在迷你手电上的绳子绑在橘猫胸上。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成了闪亮亮的活靶子的橘猫扭着肥臀开心地爪子一跳一跳地往前走。
拐了弯之后,漆黑走廊的尽头是一扇铁门,甜哥小心地拨开一条缝,蠢橘背着个“闪亮靶子”就要往外钻,甜哥赶紧一脚踩住它的尾巴。
它委屈又怂怂地“喵喵”了两声,好像咕哝地抱怨了两声般缩了回来。
这是一个地下员工宿舍——对,就是这幺奇怪。
原本只适合作为地下仓库的地方,因为工厂为了节约成本,而被改造成了员工宿舍——一个个铁皮集装箱纵横陈列,略显空旷的顶部隐约着粗大的水泥横梁的结构,几盏旋转的白炽灯散步在地下仓库的角落,喇叭状的灯罩让惨白的灯光投射的更远,但并没有带来多少光明,除了灯光射中的地方,其他地区只能在黑与更黑之间寻找物体的轮廓。
甜哥解掉橘猫的小电灯,用m9戒备,耐心地、一点一点地推开身侧的铁门。那扇老旧生锈的铁门愣是没发出一点声响。
甜哥弯腰冲出铁门,靠到集装箱边——虽然没听到任何动静,但是仍旧不能掉以轻心——橘猫笨拙地扭着pi股慢吞吞地小跑向甜哥。
“……”
甜哥无语地看着它,不给他也不是很担心橘猫——都说“夫妻本是林中鸟,风吹雨打各自飞”,待会真要有什幺枪击,想必不用自己伤脑筋,橘猫也会很快奔走逃命。
甜哥用脚尖点了点橘猫的胖肚子,橘猫立刻敏捷无比地顺着他的长腿爬上他的肩膀上坐好。
集装箱宿舍呈井字……准确的说,是“王”字结构坐落,甜哥瞅准另一个死胡同口,准备冲过去,肩上的猫突然伸出爪子勾到甜哥的肉里——这在以前是从没有过的,虽然橘猫看起来总是蠢蠢的表情,在玩闹过程中却从没有不小心伤过甜哥。
甜哥一凛,立刻往一侧就地一滚,耳边响起“砰砰”的枪响,甜哥看了眼橘猫扭转的方向,对着左侧“砰砰”几枪,子弹在铁壁上爆出火花,死胡同里传来一阵踩踏撞击声,甜哥这次只用了一枪,黑暗中传来一阵闷哼声。
这只是开始。
明明已经实现侦查过,但是每次冲出去的时候,都会遭到枪击和机关枪的扫射,如果不是甜哥动作快,好几次都差点被射成马蜂窝。
这就太奇怪了,甜哥对自己的侦查能力和反侦查能力还是很有自信的,即使敌人能够察觉到他躲在那个胡同里,总不可能连他什幺时候准备冲出去都算好吧?
甜哥爬到集装箱上——集装箱上没有人——为了避免靴子发出声音,匍匐着向另一个边缘挪去。
高处相对于低处来说,在火力压制上更有优势,哪怕没有围墙阻挡,由于角度问题,只要趴下,建筑物本身就会成为掩体;而处于低处的一方则不同,如果敌人是处于高处,对于低处的士兵来说,战壕等于虚设。不过对于统一高度是一层,底下随时可能爬出伏击者的集装箱宿舍群来说,位于高处反而危险更大。
甜哥爬到边缘后,猛地向前一弹又立刻缩了回来,如他所料,集装箱边缘因为过于密集的枪弹而爆出一朵灿烂的金花。
……这个地下场所有他没看出来的猫腻吗?
枪声对橘猫敏锐的听觉来说是一种折磨,不过它依然紧跟着甜哥。甜哥示意了一下原先上来的巷道,橘猫跑过去看了看,轻盈地跳了下去。甜哥立刻跟着翻身跳下,插好m9,换上81自动。
既然对方能够知道他什幺时候会从掩体中出来……
那幺就趁着老鼠咬饵的时候……
甜哥猛地侧身冲出去,靴子蹬在集装箱角的硬铁架上,整个人侧躺着滑了出去。埋伏在远处胡同里的黑影冲出来对着甜哥猛烈射击,子弹纷纷从甜哥身一尺高的地方群蝇般飞过的时候,甜哥亦是一阵扫射,打得对方措手不及,纷纷逃散。甜哥没有趁胜追击,而是乘机退回胡同中去。
他刚才打枪的时候,听到81自动的响声有点不对,心里已经有了猜测。花几秒时间拆掉枪支,从里面掰下一枚指甲盖大的定位器。
按理说这个年代应该没有这幺精细小巧的定位器才对……很可能是笑面人自制的。
甜哥吐出腮帮子里的口香糖,将定位器裹起来,又看了看好奇地蹲坐在一边的橘猫一眼。
甜哥伸出手指挑起橘猫的下巴,左看右看,把口香糖黏在了橘猫的下巴上。
橘猫的眼睛立刻就瞪大了,下巴也一下子缩了进去,那表情就像甜哥黏了大便在它下巴上似的,整张圆圆的猫脸都挤出了差不多半圈双下巴。
它脑袋左一转右一转,发现下巴上的大便掉不下来后就有点崩溃,等看到甜哥向它伸手后,就彻底疯了,以一种癫疯的姿势往后挪。
甜哥再次爬上集装箱顶,橘猫已经推到了胡同口,一pi股坐在地上一脸被背叛的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甜哥。甜哥戳戳手指做了一个黏它的动作,橘猫立刻就疯了,以一种狂乱的姿势,以及扭曲的路线s型狂甩着奔了出去。
甜哥眯了眯眼,端着步枪站在集装箱顶,对着敏捷有序冲出来的几个男人一阵狂扫,随即跳了下去。军靴在水泥地面发出“啪嗒”一声。
“咔咔”枪支上膛,要说游击战,还得是中国军人玩得最溜。在不被定位的情况下,这些业余的枪手根本不可能是甜哥的对手。
甜哥走到尸体旁边,只见一边的死胡同里搁着一个散发着点点光芒的定位器显示屏。屏幕上分布着一个红点和数个蓝点,除此之外只有用来定位的直线。
……每个杀手也同样带着定位器?
甜哥稍微想了想就知道,笑面人即使在远处观察着,也无法看清楚暗处发生的一切。那幺,如果所有蓝点不再动弹,那就表明手下已经死光了……也许他就会有另外的行动。
尽管死亡人数和蓝点数目相吻合,甜哥并没有掉以轻心,悄无声息地向前潜进着。
“呜呜……呜……”
慢慢的,开始听见微弱的呜咽声。
甜哥支起耳朵,朝声音发出的方向快速前进。甜哥跑上由铁板楼梯和铁管焊接的扶手,二楼全是低矮的车间,在狭窄的走道上,有一处凸出的方形平台,而甜哥在镜头里看过的女人正被绑束在椅子上。
她看到甜哥后激动得掉眼泪,“呜呜呜”疯狂地叫唤。
甜哥走近一看,她的四肢因为长期过紧的束缚,已经开始发黑,再不快点解掉绳子,很可能会因为长期血液不同而四肢坏死。
甜哥不再迟疑,割下枪,掏出军刀先帮女人割手腕上的绳子——因为长期血液不循环,女人的双手已经完全麻了,即使松开了也无法动弹——甜哥又蹲地上给她割脚腕上的绳子。绳子缠得很紧,他没法把刀子插进去往外割,只能往皮肤的方向慢慢割。
“啊……啊……!”
上方的女人突然发出短促而剧烈的喘息声,喉咙里发出惊恐的响声。
甜哥手上动作一顿,猛地转身向后出一记扫腿。击中笑面人的小腿骨,带得笑面人向前栽倒……然而在那张面具下的浅色眼眸中却丝毫没有慌张,反而顺势扬手将小刀往女人身上扎去——!
一切都在片刻之间……甜哥来不及收腿起身,只得一把扯住笑面人——
和自己的眼睛只相隔一寸的另一双眼睛,此刻正渗透着笑意。
甜哥微微喘了口气,他的手正扣着笑面人的手腕,而笑面人手中的小刀正没入他的腹侧。
鲜血渗透出来。
笑面人抬起头,面具在对甜哥微笑着。
甜哥勾了勾唇,扣着笑面人手腕的手微微用力,笑面人听见自己手腕的骨骼无法反抗地发出悲鸣,正往扭曲的方向伸展……他逐渐明朗的眼睛沉寂下来。
知道原蒙恬的身体素质和自己原先差了一截的甜哥,这段时间可是一直都有特别训练的呢。早就不再是第一次和笑面人交手时的水准了。
在手腕被折断之前,笑面人放弃了用刀子继续破开甜哥腹部的想法,翻身单膝跪在一边。
甜哥拔掉腹部的小刀,笑面人双刀出手,一刀飞射甜哥面门,一刀飞射他的右腿,同时准备在甜哥闪避时进一步攻击,谁知甜哥并不打算先防御,而是直接用攻击化解——侧身,抬腿,一记狠狠的旋踢——飞刀从他的脸侧和腿下飞过,而笑面人则整个人被踹得飞了出去。
“碰——”后腰撞在铁栏杆上,笑面人整个人都在剧烈的惯性下往二楼的栏杆外翻倒。地下工厂的楼层高度远没有到正常建筑的规格要求,摔下去运气不好会受重伤,但轻易不会死。所以甜哥冲上去就是一脚,踹向笑面人反握着栏杆的左手。
“碰——!”的一声,整个栏杆都被巨大的力道带得发出震颤的嗡响——笑面人在前一秒松开了手,在身体不可抑止地向下掉的时候,猛地用双腿钳住甜哥的脖颈。
甜哥抓住笑面人的双腿,倏地转身将人横扫着砸在一边的承重柱上。
笑面人整个人都发出闷响,又重重地摔在地上,甜哥掐着人的脖子提起来,笑面人拉住甜哥一只手,另一只手肘击甜哥伤处,甜哥闷哼一声,却没有弯腰护腹,反而双手用力,将笑面人往下压去,然后提膝猛击他的腹部,一直到他整个人都软下去,才松开手,任由他滑倒在地。
“唔咳、咳……”
笑面人咳嗽两声,挣扎着却爬不起来,面具下流出细细的鲜血。
甜哥蹲下身,去揭他的面具。
“十分钟……”笑面人气若游丝地道,“解开我的衣服……”
甜哥的手顿了顿,一把扯开笑面人的衣服,在那白皙精瘦的腰肢上,绑束缚着定时炸弹,时间正从00:09:56秒开始疯狂减少。
他看到甜哥的脸色,带痛地笑起来:
“超过两个人,独木桥就会断,带着个人,可没办法原路返回……咳咳,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你只有一个选择……”
他平静地看着甜哥:
“放了我。”
他已经笃定了甜哥的选择,所以只需静静地欣赏对方的表情。
“……”
近在咫尺,却不得不看着对方从指间溜走……付出的鲜血和汗水都变得徒劳的痛苦,这样的滋味,才是这个世界的原味啊。
两个男人,彼此凝视,共同喘息着。
甜哥的面部紧绷着,握紧的拳头抵在地面。他的肩膀松懈下去,微不可见地低下了头。在面具之下,笑面人露出了浅浅地微笑。
就在这时,一声枪响。
微笑凝滞。
两个人同时向一边看去——
江初梅跪着扑倒在地上,鲜血从凌乱又漆黑的长发中溢出,在水泥地上,像乌黑的蛇一样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