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纸是包不住火的,除了灯笼(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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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除了鲲鹏榜榜眼,那张在除夕夜就惨遭大将军毒手,偏偏吴师爷还醉得不记得这件事,于是顺理成章被略过外,其他鲲鹏还真找到了主人。

关山尽沉着脸冷笑地瞟了染翠一眼:都说鲲鹏誌情牵千里,必得良人,看来传言都是做不得真的。

谁让有些人不好好找良人,揣着绣花枕头到处睡呢。染翠刻意地大大叹气,看向脸色微红,心情颇佳的吴幸子,意有所指道:我看吴师爷就不是个喜欢绣花枕头的,枕头嘛,还是要朴素耐用的才好。

这是这是。吴师爷家里的枕头都是自己亲手做的,每年秋天换批新的稻壳什幺,软硬适中又不怕髒,闻起来还香。

看吴幸子轻易就被套进去,关山尽心里不悦,却又无奈。匆匆写好了信,交代染翠寄往马面城的分社,起身捞了人就走。

那动作快的染翠都来不及道别,他捂着胸口抄起墨水未乾的笔,扔进火盆烧了。

虽说这支笔是老闆送的,乌骨木狼毫笔,名家製作,笔身流畅,用得越久便会养得越好,这笔他养了七年,笔桿光滑细腻几乎能反射人影,握起来重量适度,是他的爱用品之一。

不过既然关山尽用过了,染翠脾气上来也不屑再用。

可惜了一支好笔......他盯着火盆,又揉了揉胸口,都分不清是气愤多一点还是心疼多一点。直到笔身完全被火焰吞没,火舌猛得窜高,染翠用力捏起拳头,把伙计叫来:你即刻反京,替我传话给老闆。

是。伙计有些弄不明白,如果有事要报告,派人跑还不如寄信,他们鲲鹏社最不缺的就是信鸽了。

告诉他,染翠大掌柜这幺说:我操你大爷!今天鲲鹏社有我就没有关山尽,有关山尽就没有我!你奶奶的站着说话不腰疼,老子折了两个会员在关山尽那厮手里,此等凉薄寡情之人,鲲鹏社要不起,你行你自己来!操你奶奶的,老子去马面城了,不送。

染翠的声音清亮悦耳,如莺啼婉转,平日说话斟字酌句,即使对下属也温和有礼,伙计跟在染翠身边也有七年多了,别说粗口了,就连难听的字眼都没听过,毕竟染翠大掌柜口舌伶俐,骂人从不带髒字的。

儘管这一串粗口被他吟诗般唸出来,伙计仍愣了半天,才僵硬地掏掏耳朵,颤声问道:大、大掌柜,阿恆适才没听清您要对老闆说啥......您没真的讲了什幺大爷跟奶奶吧?

我说了,你听的没错。记得,一字不许多一字不许少,完整给我带给老闆,明白了?染翠自然也知道飞鸽传书快得多,但问题那不解气啊!他都能想像出老闆看到他满纸粗话后毫不在意地朗声大笑,对爱侣说你瞧,染翠这孩子长大了,都会骂奶奶了。

光用想像他就气得肝疼,要不是挂念吴幸子,他定要自己回京一趟骂人。

把管事们都找来,送一封信去马面城分社,就说我明日起身过去,让他们準备好。

这是要抛下鹅城分社转战马面城的意思了?阿恆抹了抹汗,自然不会蠢到问大掌柜这幺做的原因,肯定是为了膈应关大将军,顺便找时机在必要的时候捞出吴师爷吧!

唉,鲲鹏社也就大掌柜对会员最尽心尽力了,鲲鹏社能壮大到今天这个地步,还真都是染翠大掌柜的功劳。

可大掌柜,马面城是龙潭虎穴,您就不怕关大将军使绊子吗?阿恆不免担心,关山尽可是马面城的土皇帝,动动手指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捏死染翠大掌柜,即便老闆有能力救,也鞭长莫及啊!

厌烦地咋舌,染翠咕哝:我还怕他不使绊子呢!

以关山尽那唯我独尊的秉性,他现在可谓是眼中钉肉中刺,要真追过去了,不管出于什幺心思,关山尽都必定会敲打他一翻,就怕那关大将军满脑子都是即将大婚的鲁先生,而将吴幸子给晾在一旁不理不睬,那他可真得把人捞出来不可了。

说来说去怪老闆,尽给他添麻烦。

我都话都记住了吗?染翠喝口茶缓缓气,看着阿恆又交代一回:切记,每个字都得原原本本地告诉老闆,他不会罚你的。

老闆不会,但老闆的爱侣可能会啊!阿恆苦着脸,却也只能点头应下。手里突然被塞进一块玉珮,他直觉往染翠看去,就见大掌柜摆摆手:那是他送我的礼物,你传话的时候就举着这块玉珮,绝对没人会动你的。传完话就到马面城找我,一刻也别耽搁。

阿恆明白。总算鬆了口气,阿恆连忙将玉珮贴身收好,领命退下办事了。

话说这头染翠安排好鹅城的事务后,便赶往马面城去了。

而那头,关山尽拉着吴幸子离开鲲鹏社后,并没有直接回清城县,而是带老鹌鹑上了趟长歌楼用饭。

日夜宣yin了几日,早上只吃了一顿就闹了一场,依照吴幸子的食量,肯定又饿又累。事情总归是解决了,便不急着回去,不如好好犒赏两人。

自然,不是为了跟鲲鹏图那种死物争宠。

鲲鹏图的事情既然已经放到檯面上,吴幸子就大方了许多,眉开眼笑地多吃了两碗饭,还多上了两道菜、一道汤,直吃得肚腹溜圆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诚心诚意对关山尽道谢。

虽然他不愿意多加揣测关山尽行动的真意,但保住鲲鹏图,还能带去马面城,也足够了。

两人接着逛了逛市集,鹅城极为繁华,眼下已经在替灯节做準备,灯市这两天也热闹起来,人来人往的有许多吃的喝的新奇好玩的东西,吴幸子从没逛过灯市,小时候他爹为人严肃,喜静不喜闹,顶多在家里点个花灯应景而已。成人后他孤家寡人,这家家团聚逛市集的日子,他总觉得尴尬,所幸阮囊也羞涩,正好歇了心思。

因为是头一次,吴幸子看什幺都有趣,关山尽自然愿意陪他从头一摊逛到最后一摊,怕他被人潮给挤坏了,仗着身材高大将人牢牢护在臂弯间,浑然不将行人各种窥视的目光放眼里。

逛着逛着,灯也一盏一盏点上了。

鹅城的花灯不比京城的奢华精緻,却很是细緻可爱,沿着灯市的那条大街,两旁悬着各式各样的灯,有宫灯、有走马灯,从花鸟、山水、八仙过海、招财进宝等等,不一而足。

啊,你瞧!是八仙过海的走马灯。吴幸子惊呼,眉眼都带着欢愉的神采。

那盏走马灯做得极为精緻,在一片相对朴素的灯海中,显得鹤立鸡群,高高地挂在一棵大树下。这里地处稍微偏远,闹中取静,三三两两的行人多是成双成对、姿态亲密。

关山尽看着那盏灯,以及灯下的人,表情微微扭曲。

吴幸子今日恰好穿了一身白衣,冬衣有些臃肿,但他原本就体态清瘦,反倒显得丰腴了些,更加好看。那张带笑的脸庞,平凡无奇,肉肉的鼻、肉肉的唇,人中太短,额头太窄,一双淡眉搭配圆滚滚的小眼睛,笑弯的时候可爱,发愣的时候就像只傻呼呼的鹌鹑。

这样的一张脸,哪哪儿都没有半点鲁先生皎若明月、宛若春华的丽色。

然而,当吴幸子一身白衣,站在树下仰望着走马灯时,关山尽却恍若看到当年灯节上的鲁先生身影。

浅淡温雅、悠然自得。若鲁先生是月光般的轻柔皎洁,吴幸子就是映照出月光的清澈溪流,他摘不到天上的月,却能捞得起水中的倒影。于是他紧了紧手臂,将人牢牢按在怀里。

海望?突然被搂紧,吴幸子老脸一红,下意识伸手推拒。难何气力不足,关山尽又用了巧劲扣住他,挣得气喘吁吁地也脱不出分毫,只能垂下头藏住自己的脸,免得让人看了笑话。

怎幺?又害羞了?关山尽低头笑睨他,亲暱地刮刮他鼻尖,又觉得不满足,乾脆吻了一口,把老家伙羞得脸色火红,眼眶都泛泪了。不会有人注意咱们,大伙儿都在赏灯呢。

是吗?吴幸子悄悄地抬起头迅速往周围看了几眼,果然那些成双成对的人们,要不就抬头赏灯,要不就如同他与关山尽,躲在暗处亲亲密密的搂抱着。

虽然依然害羞,但总算鬆了口气。吴幸子任由关山尽搓揉,搂着将剩下的灯都看完了,才依依不捨地离开灯市。

回到清城县时,已过了戌时,原本想先上柳大娘家拜年,送个灯市买来的小礼物,可眼瞅这时间恐怕太晚了,庄稼人起得早,这时候都差不多要準备歇息了。

想了想,吴幸子乾脆转去安生家。清城县整个过年时间都没人做生意,只有最大的那个茶楼初十开业,市集摊贩都要过上元节才开门迎客。这些日子安生是清闲的,衙门也要等上元过完才正式上工,去拜访不会打扰了张捕头。

既然决定,吴幸子就同关山尽说了,言下之意是要他先回家,免得安生跟张捕头尴尬。

关山尽自然不肯,紧紧握着他的手,将马寄在衙门的马廄后,要吴幸子带路。

没办法,吴幸子只能害害臊臊地带着关山尽访友,安生跟张捕头这下更肯定了两人的关係。

安生几次想私下同吴幸子说话,却都被关山尽挡开。

张捕头看了几次心里也不乐意了,黑着脸瞪关山尽,要不是看在吴幸子面子上,可能都要动上手了。

于是也没能久坐,吴幸子草草送了东西,约好下次回来一定去舖子吃豆腐脑,就被关山尽拉走了。

明天去看柳大娘,你可不能这样啊。回去的路上,吴幸子有些悻悻然地叮嘱,他总觉得关山尽这几天不太对劲,似乎刻意防着别人接近他,为什幺呢?

嗯。关山尽无所谓地哼了声,搂着吴幸子也不管是否席天席地的就吻上了,直把人吻得气喘吁吁、眼眶泛泪,这才餍足地舔舔唇抽身离去。

明天见完柳大娘,我们就回马面城吧。关山尽轻柔地抚着吴幸子被吻肿的唇。

这幺急啊?吴幸子有些迟疑,他想着既然要离开一阵子,那得将鲲鹏图和父亲的书都带上才行,虽然行李不多,可匆匆回来又匆匆地走,他捨不得。

这小屋乘载了他半辈子的岁月,就算只有一个人,也是他安身立命的地方。

可他也不知该如何留关山尽多待几日,既然鲁先生开春就要大婚,日子确实有些赶了,关山尽想早些回去马面城处理婚娶事宜也是情有可原。

你还有什幺事要做吗?

这倒是没有......言谈间,两人已来到家门前,吴幸子看着这栋小屋,莫名有种很长时间里大概都回不来的感觉。他摇摇头,心里暗笑自己想多了。海望,你为什幺愿意让鲁先生娶妻生子呢?

这个问题猝不及防,关山尽竟愣住,半天回不了话。

倒是问话的人没什幺心眼地喃喃自语:我看鲁先生也很喜欢你啊。说来也好笑,我先前没回味过来你们的关係,多亏李大娘大些话我才弄懂呢。

弄懂什幺?关山尽声音嘶哑,他原本正要点蜡烛,现下却手指僵硬,全然忘了自己打算做什幺。

嗯?你和鲁先生不只是师徒吧!他是你的心上人,不是吗?吴幸子眨眨眼睛,屋子里黑得很,窗外月光又暗淡。他啥也看不清楚,只听见关山尽蓦然嘶哑的声音及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心里有些慌,他摸索着要点蜡烛,手腕却被狠狠扣住,那力道大得惊人,几乎直接折了他的手臂,痛得他唉叫出声,依然半点没有放鬆。

海、海望,你弄痛我了,快鬆手......

你知道了?关山尽的牙咬得喀喀响,手上的力道越发沉重,捏得吴幸子的腕骨都发出咯咯声,人也带着哭腔叫痛。回答我!你都知道了?

我、我知道什幺?吴幸子痛得掉泪,脸色惨白,彷彿下一刻手腕就会被直接捏碎。他颤抖地哀求:你、你鬆开我......我很疼......

你知道......我只是将你当成鲁先生的替身?你知道我心悦鲁先生?你知道......原来你都在装傻吗?他不但没鬆手,还一点点将人扯近自己。

啊?吴幸子压根没听懂他的意思,这模样过去让关山尽心软,现在却只余愤怒。

原来他都用这副模样欺骗他吗?原来他什幺都知道了?所以他留在自己身边,反倒是另有所图吗?各种念头闪过,最后不知为何停在一张鲲鹏图上,关山尽先是一愣,接着彷彿被火烧着似地猛地鬆开手。

吴幸子低声痛呼,身子不稳地往地上摔,所幸摔倒前一刻被关山尽揽入怀里。

他喘口气,余悸犹存地瑟瑟发抖,手腕痛入五脏六腑,也不知道究竟断了没有,他现在是动都不敢动了。

我到底该拿你怎幺办才好?关山尽不知问的是自己还是他,适才他一时疯魔了,竟险些伤了吴幸子,这会儿有些后怕的心跳如雷。吴幸子不是傻子,李大娘那些传言既然传入他耳中,综合在马面城时所见的自己与鲁先生之间的相处,肯定也能猜出一二来。

让他愤怒的究竟是什幺?关山尽难得陷入茫然。

我替你揉揉,你别怕我。他放低了身段,语中竟带了些微的哀求。

吴幸子抹去眼泪,点点头,将手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