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镇魂司的冬暝,因为线索有所突破,难道地在这些天里好好地睡了一觉。
刘业见状,无奈的叹了口气,如同一名长者,眼神又好气又开心。
作为镇魂司的成员,他何尝不明白,冬暝这样的赤子之心有多么的难能可贵。
“罢了,我是他的大哥,就让他尽情的去做吧。出了事,横竖我兜着!”
刘业暗暗下了决心,旋即又回到房间之内,将三位人证的供词做了一些补充。
每每这个时候,刘业也觉得挺讽刺的。如此次案件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
基本上核心证据还没有找出来,但是已经可以断定凶手是谁。但是也正因为没有核心证据,案件被搁置的也着实不少。
毕竟在很多人心目当中,鬼魂的口供,是没有任何参考价值的。
他从小小的九品镇魂卫一路晋升到如今的一品镇魂卫,也看过太多这种让人无奈的案件了。
念及至此,刘业的眼中涌出一丝思索之色:“看来,得趁着这几天,去找一趟司主了……”
……
第二日,冬暝估算好时间,早早地来到了西市。
虽说自开元年间,坊间的宵禁管控,还有商贸交易管控就没有那么严苛了,但是绝大部分稍微有点规模的买卖也好,还有一些官府认可的私塾、书院也罢,也基本都是在长安城的两个市当中。
东市相对来说,因为达官贵人更多,所以那里的发展会更好一些。
西市则相对弱一些,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这里倒是也安静一些,比较适合私塾的氛围。
对于私塾书院,其实并不难找。
因为长安城内,除了门阀贵族会有开设在自己家中的私塾之外,能在坊市开设的书院屈指可数。因为绝大部分对的平民百姓,想要念书还是很不容易的。
“就是这里了吗?君子书院?”冬暝摇摇头,这名字倒是符合儒家做人的首要。
刚刚踏入门扉当中,耳边便传来一阵诵读书经之声。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穿过通幽的小径,眼前的房间之中,一名看上去年过六旬的夫子,正拿着《论语》,引领学生们诵读。
夫子的面色看上去倒是有一股不怒自威之态,显然算是一个严厉的长者。
冬暝扫了一眼,这些学生,绝大部分的穿着到也还算不错了,显然都是富户人家。
当然,也有一些个别的孩子,坐在比较背光的角落当中,他们的衣服看上去有些朴素,显然算是家境相对困难一些的。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冬暝总觉得,那几个看上去穿着朴素的孩子,似乎……有些沉默?就连精气神看上去也不是很好。
想了想,冬暝没有立刻上前打扰。
他虽然是大哥手把手教的读书写字,不懂一些文人雅士的礼节。但是也知道,这些夫子一个个虽然饱读诗书,但也着实是有点迂腐性格在身上的。
且儒家,本身也十分注重规矩和得体。
若是在这个时候打扰了他们,说不得今天探听线索的事情,会碰一鼻子灰。
因而,冬暝耐心的在屋外等了足足一个时辰之后:
“好了,你们可以休息一盏茶的时间。”
略带威严的嘱咐之后,学生们便开开心心地离开了座位。
直到此时,夫子才晃悠悠地走了出来,眉宇之间,倒是有着几分傲然之色。
冬暝心中略有些不舒服,他断案时间不算太久,但识人也算是有了几分本事。从眼前这名夫子的言行来看,很明显是早就知道自己在等候,并带着一丝故意的晾着自己。
可能又看出自己是个粗人,眉眼中就更有一些傲然之态了。
心中虽然不爽,但冬暝还是做足了礼仪:“在下镇魂司九品镇魂卫冬暝,今日冒昧叨扰夫子了。不知夫子如何称呼?”
似乎是有些诧异冬暝年纪轻轻就已经有官职在身,那副傲然模样倒时稍微有了一点收敛:
“你可称呼老夫王夫子,这位小郎君既然是镇魂司的人,为了来到我这君子书院?”
“此番唐突,是为了一个案件。案件的当事人曾经是王夫子的学生。”冬暝说着,眼睛扫着眼前之人。
那王夫子似乎也猜到了什么,竟露出一丝非常复杂的神情,借着拈须的动作,迅速收敛:
“敢问小郎君说的是谁呢?”
“刘默。”冬暝沉声道。
王夫子拈须的手明显微微颤抖了一下,冬暝见状,立刻断定,眼前之人,必然是知道一些内情的。否则也不会是这样的神态。
念及至此,冬暝立刻说道:“王夫子,如今在下正在查询刘默案情。目前来说,想要知道的是,刘默在这里上学的期间内,每日下学之时,可有被什么陌生人带着离开过?”
王夫子眉心一皱,几乎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学生们的家事,老夫一向是不关心的。”
“既然下了学,离开了学堂,老夫又怎么可能去特地关注刘默的动向。”
这话倒是也说的没什么问题,但是在观察到王夫子刚才的言行之后,冬暝却是不信了。
他现在百分百确定,王夫子在说谎。但是……为什么在这件事情上要说谎呢?
“王夫子,你似乎……有什么事情隐瞒着?”冬暝的语气也多了一丝生硬:
“镇魂司位同官宦衙门,若是人证不能据实以禀的话,也会给我们的调查产生很大的困扰。”
“王夫子刚才似乎在思索什么,若是有什么线索,哪怕仅仅是只言片语,也请不吝相告!”
王夫子似乎是恼羞成怒,顿时斥责道:
“放肆!”
“小郎君好生无礼,这里可是学海之处,你纵然是镇魂司官员,也不该在此如此咄咄逼人!”
“你眼中,可还有半点尊师重道之气度!”
冬暝本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眼见王夫子不松口,顿时板着脸:
“王夫子,你只是书院的教书先生,虽说文人雅士理应尊重,但这份尊重,是敬重你们懂得教书育人,可不是说你们生来就高人一等!”
“再者,你为这君子书院之师,但并未我的老师,我敬重儒道,但夫子无法比拟儒道!”
“我纵然要尊敬师长,但启蒙我的师长,却也不是夫子!”
“更何况,学海无涯,这是儒家自谦,夫子此处,似乎……也配不上学海之名!”
“你!”王夫子气的脸色发红:“哪里来的不知礼数的小郎君!”
冬暝冷冷说道:“身份,刚刚在下已经通报过了!九品镇魂卫!在下虽是个不入流的小官,但事急从权,夫子应该告知真相!”
“我什么都不知道,郎君问错人了!”王夫子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看着油盐不进的对方,冬暝眉头一皱。
文人墨客也好,儒家书生也罢,在这世道终究还是有些特权的。自己着实也不好强硬的带他回镇魂司问询。
“看来,我需要回去一趟,让大哥给我一份强制征召的文书。”
“有文书在,王夫子纵然再强硬,也只能听从。”
念及至此,冬暝正要离开,然而就在书院门口,被一个小娃娃喊住。
“请问……大哥哥是来调查刘默的吗?”
冬暝诧异地回头看去,却见问话的,竟然是那几个穿着相对朴素的孩童。
环顾四周一圈,冬暝又背对着大门,将几个孩子挡住:
“请问,你们是知道什么吗?”
“大哥哥小声点,要让夫子知道了,我们又要挨戒尺了。”其中一个胆子大的男孩顿时嘟囔道:“其实夫子很早就跟我们说过,如果有人询问刘默的情况,都要说不知情。”
冬暝眉心一皱,若是如此,那王夫子背后的秘密,可就比他想的还要严重了。
“你们赶紧说说!”
几个小娃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那最先开口的孩童说道:
“其实,我们不止一次见过……刘默被一个穿着很富贵的人带走。”
“一开始的时候,刘默是很抗拒的。还说要回去告诉他的阿娘。”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没过几天,他就开始自行跟着那些人去了。”
冬暝心中一紧,连忙问道:
“那你们可有看清楚对方的长相?”
几个小家伙都摇了摇头:“只知道是很富贵的马车,应该是去了东市那边。”
冬暝眉心紧锁,如果不清楚具体长相的话,那么将刘默带走的人,就无法确定,这就少了一个关键性的人证。
念及至此,冬暝又问道:“对了,夫子为什么不让你们讨论刘默的事情呢?”
几个娃娃对视一眼,带着一丝忐忑不安的感觉,这才开口道:
“可能……可能是不喜欢刘默吧……”
“其实,王夫子不喜欢我们几个的。”
冬暝不由得问道:“这是为何?是你们课业不好吗?”
“不是的。是因为……是因为每逢时令,我们的爹娘,没办法给出很丰厚的……孝敬……”其中一个娃娃低着头说道。
冬暝心中,顿时一团怒火灼烧起来。
“这么说,你们被安排在很背光、很靠后的位置也是……”
小娃娃们点了点头:“我们其实还好了。只要不犯错,夫子最多也就是对我们不耐烦而已。”
“但是刘默因为容貌的问题,经常被几个书院内的富户同窗欺负的。”
“大哥哥,刘默好可怜的,每次都被用石头砸破了头,还被故意绊倒。但是……但是王夫子不管的……”
冬暝听的只觉得三尸神暴跳,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艰难的挤出一丝笑容:
“好孩子,多谢你们提供给大哥哥的线索。”
说着,冬暝从怀中取出了钱袋子:
“大哥哥给你们一些铜板,你们下学可以自己买点吃的。”
没成想,几个娃娃连连摆手:
“大哥哥,我们不是为了好处才告诉你这些的。”
“实在是……实在是我们没办法帮助刘默,他现在……所以,我们作为同窗,也想着能尽份心意就好。”
“若是大哥哥给我们钱,反倒是瞧不起我们了。”
“大哥哥,我们要上课了,就先进去了。”
“大哥哥再见。”
看着孩子们小跑着回到书院内,冬暝眼中露出一丝复杂怒色:
“不看好的学生,品行高洁。”
“喜欢的学生,却以欺侮他人为乐。”
“真是……何等之讽刺!”
【作者题外话】:小贴士:
唐朝时期,门阀世家的权利还是非常大的。
在那个时代,哪怕是没有官位在身的门阀世家,只要来自于那几个顶尖氏族,便是当朝大官都要礼让三分。
因此,这才有了镇魂司这样的官宦衙门,却奈何不得一个无官职在身的陈家。
同时,唐朝时期,老百姓多数还是以农耕为主,能够上学的并不多。
当时世家贵族,都会将先生请到自己家中。与之交好的家族、门第也会将孩子送来,这就是最初的私塾。
还有一些是对外招生,被官府所认可的书院。
一些有钱的富户人家,可以选择在这种对外的书院学习。
而平头百姓,基本很少有付得起学费的,就算有,也是凤毛麟角。
因此才有了本文当中,学堂内基本都是富家子弟的设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