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每次见到你,你都是气鼓鼓的,也是趣味的很。”贵妃榻上,陈篁慵懒地调侃着冬暝。
冬暝嘴角抽抽:“每次见到你,你不是躺着就是躺着,看得出,你很懒……”
“嗯,的确。”陈篁说着,伸出手来:“谢谢,帮我递一下茶杯。”
“……”冬暝无奈地站起身,给陈篁倒了杯茶:“所以,阁主,这些表里不一的腐儒,嘴巴都硬的很。你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让他自己说出线索。”
“这还不简单吗?”陈篁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正所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冬暝一愣:“你的意思是……让刘氏和刘默……”
陈篁旋即解释道:
“刘默这孩子生前受的刺激太大,所以忘记了为何会死亡的记忆。而刘氏,也理所当然的,就无法调查清楚。”
“但是,王夫子可不知道这些啊。”
“所以,在见到刘氏和刘默之后,我想,王夫子应该什么都会说的吧。”
冬暝听的连连点头,但是在思索片刻之后,还是抓住了其中的破绽:
“的确,这种情况,一般情况下怕死的人是一定会说的。”
“但是我担心……如果王夫子藏一半露一半呢?”
陈篁眉心一挑。
冬暝则继续说道:“我之前办案的时候,也遇到过这种情况的。嫌疑人的确说了实话,但是他的实话只说了一半。”
“或者还有一些聪明的,他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可是通过改变顺序,就变成了天衣无缝的谎言!”
陈篁点点头,也明白了冬暝的意思。
且不说王夫子本身到底是不是嫌贫爱富,又或者是他本身的人品多么低劣。但是能够开书院,而且还能收到这么多的学生,足以证明,这王夫子就学问上来说,是聪明的。
而越是聪明的人,在陈述相关的事实时,就越懂得趋利避害。
正如同冬暝所言,有的只是变换一下每句话的顺序,就足以构建出一个语意完全不同的句子出来了。
“说到这个,你倒是提醒我了。”
说着,陈篁终于从贵妃榻上坐了起来,旋即领着冬暝来到了内阁之中。
在博古架上翻找了一番之后,陈篁取出了一面巴掌大的旗子。就花纹和形制来说,旗子有非常浓重的玄门色彩。
不过,旗子上面没有书写任何的咒文,而是画着一幅画。
画上也是一只鸟,但是看上去平平无奇,就连羽毛也是一片素白,似乎和寻常的鸟雀并没有什么分别。然而当冬暝细细看去之时,却又隐隐觉得,这鸟雀竟隐隐透着一股高洁之感。
“阁主,这是……”
“可曾听闻,《伯奇食梦》这个典故?”陈篁把玩着手中的旗子:“相传,周宣王时期有一位肱股之臣,名为尹吉甫。他的嫡长子,便是伯奇。”
“后来,伯奇的亲生母亲死了,在后母进门之后,为了让尹吉甫的位置可以到自己的亲生儿子手里,便污蔑伯奇。”
“尹吉甫勃然大怒之下,便将伯奇赶了出去。后来,在其后母的挑唆之下,尹吉甫射杀了伯奇,伯奇至此化作伯劳鸟。”
“此鸟最大的特点就是可以在梦中辨别善恶,心如明镜,任何是非对错在它面前,无所遁形。”
“我这旗子乃是早年间在坊间巧合得到,内中虽不是真正的伯劳鸟,但是也有一点相关的力量。”
“你晚间,抓着这旗子,于王夫子房前睡去。伯劳鸟便会带你的魂魄进入王夫子梦中。届时,让刘氏和刘默也同时入梦。”
“恶鬼交缠,又有伯劳鸟辨别真伪,你自然不用担心王夫子有所隐瞒。”
冬暝大喜过望,接过旗子:“多谢阁主。”
“等会儿,我说了送你了吗?”陈篁眨了眨眼睛:“瞧瞧你这接手的,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冬暝有些尴尬,他这才反应过来,如此神奇的东西,必然价格不菲,但是自己的俸禄……
“那个……阁主,不知道这伯劳鸟雀旗……需要花费多少?”
陈篁笑眯眯的展开孔雀扇,一副看着财神爷大驾光临的模样:“客官好说了,这面旗子只需要五两银子即可。”
“……”
冬暝拿出自己的钱袋子,倒了倒,最后发现还差几个铜板。
“要不……我先欠着?等我下个月发了俸禄,再补上?”冬暝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脸。
“嗯嗯,谢君惠顾。”陈篁笑眯眯地接过了银两,那叫一个干脆利落:“对了,最后提醒你一下。这旗子毕竟不是真正的伯劳鸟,只是有一点伯劳鸟的力量。”
“所以,它只能使用一次哦……”
……
告别了陈篁之后,冬暝回到了镇魂司,并且将事情的经过汇报给了刘业。
“既然如此,晚些时候,我去跟着王夫子,你去找刘氏和刘默,我们分头行动。”刘业说道。
旋即,在天边渐入黄昏之后,冬暝来到了刘氏家中。
刚推开门,一阵阴风便呼啸而来,迷得冬暝睁不开眼睛。
“咳咳……”
被阴风呛的咳嗽了几声,冬暝关上门之后,眼前的椅子上,刘氏已经坐在了那里。
看的出来,刘氏的眼中带着一丝期待之色。
冬暝先是行了个礼,随后说道:“目前有了比较清晰的线索,但是需要娘子和刘默,助我一臂之力。”
刘氏眉头一皱,但还是压下了作为厉鬼的凶性,旋即说道:“郎君开口吧。”
紧接着,冬暝便将刘默同窗的证词,还有王夫子的行为和自己的打算告知了对方。
话音刚落,刘氏便猛地站了起来,咆哮的阴风伴随粘稠的血液,逐渐将四周对的黑暗染红。
“那个老匹夫,竟然……竟然如此欺凌我的孩儿!”
“既然已经有了证明,为何不直接将他们捉拿归案!”
冬暝摇摇头:
“娘子应该清楚,首先,孩子的证词虽然可信,但是又不可信。毕竟大多数人不会相信几个孩子的话。”
“其次,王夫子到底参与了多少,是对于刘默的遭遇默不作声、冷眼旁观,又或者是有从中插手,不同的程度,镇魂司在搜罗证据之后,给出的惩罚也截然不同。所以……”
眼见刘氏还要发怒,一旁的刘默却懂事地拽了拽刘氏的衣袖。
“娘亲,答应大哥哥吧。”
冬暝见状,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也得亏苍天有眼,刘默心中仁善,这才能够让疯魔的刘氏,保持着最后一点残存的理智。
刘氏最终同意了冬暝的计划。
片刻之后,冬暝带着刘氏母子两人,和刘业汇合。
“六爷,情况如何?”冬暝不禁问道。
刘业从怀中取出了一根清香:“安魂香我已经拿过来了。待会儿我守在门口,将香料点燃。你和王夫子,就能沉沦梦境当中。”
“在此期间,我会护住你们的安全。”
紧接着,冬暝和刘业悄悄翻身进了君子书院之中。
此时,王夫子的房间内还有通明烛火,显然是并未睡去。
冬暝和刘业对视了一眼,旋即便在窗户边缘处悄悄点燃了安魂香。清香本身并没有什么味道,但冬暝只是嗅了嗅,便开始感觉一阵疲惫。
此时,冬暝手中抓着旗子,瘫坐在那里,逐渐沉入睡梦当中。与此同时,正坐在窗户边上看书的王夫子,也发出一声“噗通”声。定睛一看,也已经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几乎就在两人睡下的刹那,冬暝手中的伯劳鸟雀旗在月色下泛起一阵柔和的光芒,那光芒宛若星辰,和月光遥相呼应。又如璀璨星河,绚烂梦幻。
耳边传来一阵清脆的啼鸣之声,旗子上的伯劳鸟的图案,开始变的立体起来。
逐渐的,一只看上去通体素白的伯劳鸟,便从旗子里飞舞而出。
在这传说中的灵鸟身边,则有一团拳头大小的光团。
伴随光芒闪烁之下,伯劳鸟和光团全部没入到王夫子的体内。
刘业继而看向了一旁的刘氏和刘默两人:“你们也可以进去了,但是记住,你们可以吓唬王夫子,但绝对不能伤了他的性命!”
“他是绝对重要的人证,我和冬暝,还需要他的口供!”
刘氏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握着刘默的手也是逐渐消失在了门口。
“喳喳!”
三青鸟蹦蹦跳跳地站在冬暝的肩膀上,亲昵的蹭了蹭冬暝的脸颊,颇通人性。
一旁的刘业,则是紧握双剑,扫视四周,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偌大的君子书院,此时此刻陷入了一阵有些怪异的寂静当中。
忽然:
“咚……咚……”
似乎是脚步声,但是被刻意压制的很轻。刘业立刻便感知到了情况,眉宇之间露出一丝冷厉之色:
“果然来了吗?”
突然,眼前的地面隆起一个个的小鼓包。鼓包在一阵扭曲当中出现裂痕,然后便是一只只腐烂程度不同的手臂,纷纷从鼓包当中钻了出来。
“哼,急于灭口也好,还是想要围堵我等也罢,区区几个尸鬼,也未免太过小看镇魂司了!”
顷刻间,剑光发出一声轻鸣之声。
剑刃之上,开光之下的金光咒掠过一丝逼人的金光,偌大的庭院顷刻被金光所笼罩,如临白昼。
那些刚刚从地底钻出的幽魂尸鬼,金光笼罩之下,纷纷凄惨叫唤。刘业灵动如鹰,顷刻间已至尸鬼身后。
双剑之上,不染一尘。但幽魂尸鬼,已然身首异处,化作灰烬!
刘业并未放松,而是抬头看去。
“啪……啪……”
鼓掌声刺破了夜空的沉静,只见屋檐之上,面容冷冽的陈家主站在那里,死死盯着下方的刘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