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由精品提供的—《》第七十四章顾野亭
好不容易想到的一条发财路就这么断了。
梁叛背着手,有些悻悻地走在街上,经过大功坊徐家宅门前时,就见徐家侧巷里走出两个仆役来,一前一后夹着个身穿旧烂直裰的年轻书生,笔直奔街对面去。
这副组合倒还新鲜,大功坊徐家宅门高大,非同一般,早已不同等闲人往来了,要说肯亲近人的,大功坊徐家便不如东园徐家。
这两家虽然分属叔侄同宗,但是自从南京锦衣卫指挥徐天赐把这园子从自己侄儿手中夺过去以后,两家便不怎么亲近了。
可是眼下梁叛却瞧见这样一个落拓的书生,从大功坊走出来,前后还夹着两个魏国公府的仆役,像是押着犯人一样,就不得不感到好奇了。
正好他也顺路,就一直跟在三人后面,走在最后的那仆役时不时也要在那书生背后推一把,口里低声催促,这就不像个对待客人的样子了。
大功坊徐家再大的牌面,再高的身份,也不会这样子对待客人。
“莫非这小子是跑到徐家偷东西,被人抓获了?”
梁叛下意识地这么想,瞧三人行走的方向,也的确是本着江宁县衙去的。
果然,三人走了一段,到县府街便直接右转,梁叛自然而然跟了进去,一直看着三人进了县衙大门。
他急赶两步,在大门口伸脖子一瞧,只见那三人直接进了大堂,张守拙不在,是刑房书办崔夫子坐在下面问案。
崔夫子不像张守拙官派大,正坐在堂上说话都是高八度的,他就坐在下面书记的长案后面,正常嗓音在那里问事,隔得远的根本听不清楚。
门房老周虽然是个大近视,但他是靠轮廓体型分辨人的,所以远远地瞧见梁叛的模糊的身影,便试探着喊了一声:“梁捕快?”
梁叛应了一声,走上前去,打了个招呼:“老周。”
“果然是你。”老周笑了笑,“你来找大老爷吗?”
“不找他,找他干啥。”梁叛朝大堂里努了努嘴,“我是瞧见大功坊的人过来,好奇跟着瞧一眼。”
“哦,他们。”老周脸上露出几分鄙夷之色,“又找穷书生来替他们少主子抵板子了。”
老周所谓“抵板子”,实际说的是一种挺歪门邪道的冷门工作:代杖。
这可不是做会计帮老板代账,而是代替犯人打板子的意思。
当然了,除非走投无路的,只要家里稍稍宽裕一些,谁肯挣这份替人挨板子的钱?
“抵板子?徐家少爷犯了甚么事?”
“也没甚么。”老周眯起眼睛笑道,“无非是欺男霸女、强买强卖。你最近不在县衙,不晓得这位混世魔王,不过以后你就会听得多了。”
“有这种事?”梁叛笑道,“那以前怎么没听过这位的名号,他是嫡少爷吗?”
“可不!”老周压低了嗓门道,“这小子以后要接公爷的班,当魏国公的。所以之前一直住在京师,也是最近一个月才回来。”
这是典型的纨绔子弟了,像赵开泰或者李伉之流,跟这种二世祖相比,根本就不够看。
这种人靠着祖宗的不世功业,一直能荫爵到顺治年间,代代都是皇恩隆厚,只要不想着造反,那就是永远不倒的勋贵。
梁叛问:“这次又犯了甚么事?”
老周笑道:“没犯事。”
“嗯?没犯事找人来代杖做甚么?”
“你不晓得,这徐少爷专有这份癖好,平日想方设法要犯点事,然后找人来代杖,明码标价,一杖一两银子。不过这次他没犯事,而是直接让那个代杖的来告官。”
梁叛一时没想明白,告官就成了原告,这跟代杖又有甚么关系?
他问:“告谁?”
老周精神抖擞,一副“你绝想不到”的表情,搓着手道:“他要告我们张大老爷。”
告张守拙?张守拙除了脑子不太够用,自身操守和原则性还是没的说的,他能犯甚么错,告了不也白告吗?
梁叛先是一怔,随即便自己明白了,民告官,要先打二十大板。
这徐小公爷敢情是找不到罪名让衙门来打了,只好破釜沉舟,直接状告张守拙,就为了赚那二十大板……
我的天,这徐小公爷真的会玩。
梁叛感叹一声,可怜张守拙啊,有无辜躺枪。
这时堂下板子已经打上了,梁叛听声音就知道皂隶们没有留力——开玩笑,因为状告大老爷而打的板子,谁敢留力?
但是那代杖的书生身子骨一看就弱,被打得惨叫连连,这种板子别说一个文弱书生,就是身子骨健壮的粗汉,打完二十板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这边打到第十二下,那书生便没声音了,到第十八下,约莫行刑的皂隶瞧着不对了,连忙停了杖,跑回去报告给崔夫子。
梁叛也皱起眉头,因为他远远瞧见那书生的裤裆里已经湿嗒嗒的开始滴水了,准确的说是尿。
另一个皂隶捂着鼻子往后退,不用说,拉在裤裆里的可不止是尿了。
等到崔夫子出来一看,所有人都呆在那里,大家都是公门里修行的,生生死死见得多了,这个样子一看就知道,人已经没用了……
魏国公府的那两个仆役急忙要溜,却被崔夫子厉声喝止,几个皂隶当即下场拿人,将那两个仆役押回了堂去。
谁也没想到,事情到最后会闹到这步田地,最郁闷的自然要属梁叛,他不过是看个热闹罢了,谁知竟当场目睹了一场人命官司!
他挠了挠头,只觉此地不宜久留,连忙向老周告辞,匆匆往家走。
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回到家里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江宁县衙已经被一大批府学和县学的学生给围住了。
一个带头的学生直接状告江宁县和魏国公府草菅人命,崔夫子自然不敢受理,只威胁说要高官需先吃二十大板。
谁知那学生大声道:“请打,如果侥幸不死,学生便接着告,一直告到被你们打死为止;如果不幸被打死,后面自然还有人再告,只是到时候江宁县所背负的人命就从一条变成了两条……”
那人还当场报出自己的籍贯姓名:金坛顾野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