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楚婉强装镇定,脸颊却忽地发热。
结婚!
她没想到这么快。
“结婚报告?我有没有听错?”
“顾营长居然、居然要和小寡妇结婚……”
“嘘,别喊小寡妇……”
村民们都是墙头草,此时忌惮顾营长,甚至连平时挂在嘴边口口声声念叨的“小寡妇”三个字都不敢提。
楚婉可是顾营长护着的,他们很快就要结婚了,谁还能乱说话呢。
看着这一幕,汪美茹不敢置信地后退,双腿都开始发软。
她分明记得,那天电影散场后,顾营长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向楚婉表达心意,就已经被自己打断。接下来的一整天,他们也没有机会再商量这件事才对。
她以为顾营长对楚婉的好感,只不过是因为楚婉长得好看,又能激起人的保护欲,所以一时兴起,根本不会真正把一个小寡妇娶回家。
可谁知道,现在他竟然当着全村村民的面,说要和楚婉结婚!
难道这一切,是自己促成的……
汪美茹不敢想这个可能性,也没时间细想,因为公社领导已经到了,而公安同志也在赶来的路上。
公社领导一到,就问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对顾骁说道:“顾营长,您放心,我们一定将这件事彻查到底,不让任何一个社员受污蔑。”
等待的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汪美茹无力地辩驳:“我不清楚,我当时只是看见他们一起看露天电影,两个人的表情又不自然,所以猜测是楚婉说了不要脸的话……这不能怪我,毕竟楚婉这样的身份,全村人在看见这一幕之后的第一反应都会是这样的,不是吗?我只是帮忙作证而已,有什么错?”
“你可别拉我们下水,我们才不会把白的说成黑的……”
“汪知青你怎么说话的,我们都是老老实实的社员,哪会像你这样!”
汪美茹一时哑然,还要再辩解,忽地看见楚婉走上前。
“村长,可以让我看一看匿名信吗?”楚婉问。
李村长将匿名信交给楚婉。
她垂下眼,看了看上面的字迹,又问公社来的领导要了另外一封。
为了让匿名信显得更加有说服力,汪美茹不敢用左手写,怕写得歪歪扭扭,不受重视。
可她也留了一个心眼,尽量写得潦草一些,不被人看出是自己的笔迹。
“这两封信都是汪美茹写的,即使她刻意隐藏,但是人的字迹有自己的特点,方式方法都不一样,只要找出汪美茹以前写的字比对,就知道和这两封匿名信其中一些字的笔锋以及用词习惯是一样的。”楚婉说道。
“不是!不是我!”汪美茹突然就尖叫起来,大声道。
楚婉回过头:“红梅,你来看看。”
蒋红梅点点头,紧接着知青点其他几个知青都走上前。
“这个‘女’字,汪美茹一直习惯将在这道横上使劲一顿,我们之前还开玩笑,说她写得像大书法家似的。”
“汪美茹用的墨水是前不久她家里人刚送过来的,墨色特别好看,比其他墨都要亮一些。她最近每天都在学习以前的课本,还在课本上做标注,可以把课本找出来,和匿名信上的字迹比对。”
“肯定是汪美茹,那天她本来以为是和顾营长相亲,打扮得很好看,结果压根没见到顾营长,所以怀恨在心。”
“可是从来没有人明确地说过顾营长也要去公社相亲啊,是她自作多情,怎么能怪楚婉?”
知青们和一部分村民是不一样的。
在场的女知青是念过书,明事理的,她们之前和楚婉不熟悉,交集不多,可真到了这会儿,一个个都为楚婉感到愤怒。
就算是处对象,也是楚婉和顾营长两情相悦的事,汪美茹为什么要这么做?
谁都知道在这个年代,在这村子里,女同志的名声是很重要的,汪美茹这样,是把人往绝路逼。
蒋红梅自告奋勇,跑回知青点,将汪美茹的课本、钢笔和墨水拿过来。
正好这时,公安同志到了。
汪美茹伸手要去抢课本,可是已经来不及。
课本、钢笔和墨水被交到公安同志手中。
如今,对“生活作风”问题是抓得很严的,谣言一经散播,被捏造的事实一传十十传百,别人就会认为是楚婉真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而在这谣言传播的过程中,自然对顾营长也是有影响的。
公安同志非常严肃,了解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之后,当下就要将汪美茹带走。
汪美茹挣扎着,试图去推开公安同志,她不知道自己是会被判定罪名,还是只是被吓唬一番而已,但无论如何,进了派出所,就足以被人戳穿脊梁骨,再也不可能回城。
她知道上一世是有一个“严打”阶段的,可汪美茹只记得高考是什么时候,铆足了劲儿背书,却忘了“严打”是哪一年。
一想到自己可能被“严打”,被送去劳改,她就满心慌乱。
在最手足无措时,汪美茹做出一个愚蠢的决定,当穿着制服的同志走来,她一个转身,拔腿就跑。
可她能跑到哪里去呢?
“这位女同志,马上给我站住!”
汪美茹慌乱地逃着,看见通往后山的路,转身就往那里去。
傅贤光正从山后边出来。
被关了整整十一天的禁闭,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满脸的胡渣。
知青点排长一时不知道如何处理他,这两天只打发他去抬粪桶。傅贤光哪做过这样的事,不敢反抗却又无比气愤,刚才就先将粪桶放在一边,躲在后山歇一会。
却没想到,刚站起来,就碰见迎面跑来的汪美茹。
两个人打了照面,汪美茹立马抓着他的手腕:“救我,救救我,帮我躲起来……”
傅知青经过这一出,哪会再给自己找麻烦,这个女知青平时眼高于顶的,他俩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凭什么帮她?
他转头就要走。
谁知道汪美茹怒上心头。
身后有追逐而来的公安同志、村民、村干部、公社干部……她根本就跑不了了。
她再次看向傅贤光。
上一世,汪美茹恨楚婉过得风生水起。
但实际上,真正害了她一生的,是自己的前夫傅贤光。
他们互相埋怨、互相憎恨了大半辈子,直到死的时候,她都后悔嫁给他。
如今,他们再次碰上,在她最慌乱无助的时候,傅贤光竟然不愿意帮她躲藏。
理智已经全然消失,汪美茹一腔怒气冲到头顶,在见到他事不关己的样子时,猛地冲上前,奋力一推。
傅贤光惊呼出声,双腿发软,一个踉跄,直直从后山坠下。
汪美茹笑着,笑得眼睛发酸,双眼浮上泪光,跌坐在原地。
下一刻,在村民们的尖叫声中,她被公安同志带走。
被带离宁玉村时,汪美茹看见楚婉。
楚婉和往常一样,丝毫不狼狈,就好像刚才只是看了一场戏。
自己用了一年的时间,害楚婉到这样的境地,可最后,小寡妇毫发无损,甚至身边还多了一个顾营长……
“还有陈秀娥和聂德栋。”顾营长提醒公安同志。
聂家老俩口被一并带走。
所有人都是既震惊又害怕,可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上前,想要看一看山下傅贤光的情况。
楚婉也走上前了。
可她还没看见傅知青血肉模糊的腿,双眼就已然被一只大掌蒙住。
“别看。”顾骁在她耳畔说,“都是血。”
“爬床”的危机被解除,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个谣言,认为傅贤光偷溜进屋得罪了顾营长是自找的……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她是被傅贤光抱进顾营长家的,他原本要害她百口莫辩。
楚婉记不清梦中的细节,但却记得惊醒之后自己有多恐惧,在原剧情中,她就是从山崖跌下坠亡的。
最后,傅贤光竟也是跌下山崖。
楚婉心中百感交集,她没有再上前看,可双肩还是止不住,微微颤着。
顾骁抬起手,想要揽住她纤细的双肩,最终还是克制地收回手。
他望着她苍白的小脸,低声安抚道:“不要怕,都过去了。”
……
出了这么糟心的事,李村长心中惭愧,一个劲说是自己没有带领好村民们,才使得他们犯了错误。
村干部们和公社领导都当着顾营长和楚婉的面保证,这次发生的事,绝不会被姑息。
汪美茹犯的错事态最严重,公安同志会管,就算这两封恶意造谣的匿名信无法定她的罪,她当时推傅贤光下山,这么多人看着,罪名是跑不掉的。
聂老头和陈秀娥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还想落井下石,村干部和公社领导一定会处罚,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而到时候他们从派出所回来,光是村民们的唾沫星子,也足够让他们抬不起头。
至于傅贤光,大队原本已经罚过他了,这次结束禁闭,又恰好被汪美茹推下山,是他自己运气不好,怨不得任何人。
趁着大家在说话时,蒋秋月悄悄将楚婉拉到一旁去。
她压低了声音,却难掩脸上的喜色:“楚知青,你真和顾营长好了?”
楚婉抿着唇,轻轻点头。
蒋秋月握着她的手:“回城名额一时半会下不来,就算今年的名额下来了,你婆家人这么糟心,到时候来闹,恐怕对回城还是有影响。我这些日子还一直在想,你这日子该有多难过,要不把你调到妇联来工作?可是妇联也没这么多活儿呀!现在好了,你能遇到一段好姻缘,我就放心了。”
蒋秋月也为人母,她只有一个刚出嫁不久的闺女,光是想一想自己闺女要是被婆家这么磋磨该怎么办,心里就不是滋味,才会这么关心楚婉。
在她看来,村民们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楚婉在这村子里的处境一时半会是没办法改善的,可没想到,楚婉居然要结婚了,这就直接可以一走了之了!
“我看得出来,顾营长是真心待你的,刚才看见你被人欺负,他那神色多吓人,立马就报公安了,完全没打算息事宁人。”蒋秋月笑着拍了拍楚婉的手,看向顾营长的方向,“你看,你在我跟前待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眼睛一刻都不离开你。”
楚婉没注意到这一点,讶异地抬起眼时,正好和他对视。
蒋秋月盯着楚婉,笑得更开心了。
她这白皙娇嫩的小脸,脸颊上飘过一抹绯色就很明显,又是柔柔弱弱的模样,村民们怎么就忍心成天欺负人家呢?
还是人家自己硬气起来,和婆家人对着干、分了家、搬了屋,给屋子上了锁,村民们才消停……这帮村民,得好好批评教育了。
这时,顾骁已经走了过来。
他站在楚婉身旁,立马将她衬得更加娇小。
蒋秋月看着他俩这般配的模样,说不出的欣慰:“顾营长,您瞧瞧楚知青,都到打结婚报告的份上了,提起您还羞得脸红。”
顾骁下意识将目光落在楚婉的脸庞上,低笑道:“蒋主任就别拿我们打趣了。”
话音落下,他又说道:“我这两天要先回部队一趟。”
村干部们是知道顾营长要回部队的,刚才部队的军用车调头回来,他又恰好要留下处理匿名信的事,就让人跑了一趟,先让部队同志带走孩子。
“行,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楚知青。”
蒋秋月话音落下,就将时间留给楚婉和顾营长,让他们自己再待会儿。
北城部队的车是提早大半天来的,顾骁有足够的时间留下来陪着楚婉面前这一切。
可现在,他必须赶回去。
两个人肩并着肩,一起往村外走。
夏日炎热,他走了几步,发现自己的影子正好能笼罩住她,就调整好角度,将她严严实实地挡在自己的身影之下。
楚婉垂着眼帘,往前走着,才注意到他这笨拙的小举作。
她也不知道这样是不是能遮挡炙热的光芒,心底却像是淌过暖流。
到了村口,顾骁停下脚步,说道:“我先回一趟军营,出临时任务,等交了结婚报告……”
突然,他看着楚婉白净的脸庞,停顿许久,又小心翼翼地问:“你还愿意吗?”
顾骁心里清楚,当时楚婉兴许是一时感动,又或者为了摆脱当下处境,才冲动地表示已经答应和他在一起。
那一瞬间,他是惊喜的,但现在问题解决了,还是得征求她的想法。
顾骁站在她面前,每一秒钟的沉默,都是煎熬。
但不管楚婉说什么,他都不会勉强,她被步步紧逼,已经很辛苦了。
如果她不想走,他可以想理由解释,不会再有村民为难她。
楚婉轻声说道:“愿意啊。”
顾骁一怔,他盯着她,有些不可置信,迫不及待地问:“你说什么?”
她嘟囔道:“本来就是愿意的,要不然我成什么人啦。”
就在楚婉说完这番话的一瞬间,她看见顾营长眼底迸发出的惊喜。
顾骁多想将她拥入怀中。
但最终,他没上前,只是笑着说:“那我回去打结婚报告,尽快回来接你。”
她看着他,嘴角笑意绽放,眸光也变得温柔而又明亮:“好。”
……
回到家时,楚婉仍然有些懵。
一切进展得太快了,她还稀里糊涂的,却一点都不抗拒。
当下愿意接受,才不是想要找救命稻草。
而是,她也想勇敢一些,给自己的人生另外一种可能。
她突然开始期待他回来接自己。
也期待着,去一个崭新的地方生活。
到了晚上,楚婉将屋门锁好。
屋外,王毛恰好经过,转个头,绕了一条路走。
上回和他闹了口角的赵婶子在自家小院晾衣服,掐着嗓子阴阳怪气道:“咋的,王毛,不敢凑上去瞧了?”
赵婶子也住村口,就和楚婉那间茅草屋没隔多远。
平时她成天见几个一流子经过茅草屋时,伸长了脖子想要往里看一看,虽然屋门和窗户都关得紧,可人家非要这样干,就像是能占着小寡妇便宜似的。
王毛瞥她一眼,想起上回顾营长在小寡妇家面口掐着自己脖子打了一顿的事,还是心有余悸,原来他俩早就看对眼了,好险。
不过心里虽这样想,在赵婶子面前,他嘴上仍不服软,冷哼道:“你别操心我,操心自己闺女吧,知道顾营长和小寡妇好上,她哭得直抽抽吧?”
“王毛!你这臭嘴,是不是得给你缝上!”赵婶子骂着,赶紧回头看见自己敞着的屋门一眼,酸不溜秋地说,“说要打结婚报告,谁知道会不会来接,指不定是哄小寡妇的呢!”
只是她刚扯着嗓门子这么说,屋里就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赵婶子连忙跑回屋,压低了声音说道:“美燕,你别哭啊,妈知道你从小喜欢顾营长,这会儿心里难受……这不是咱和顾营长没缘分嘛。不哭不哭,妈就把话放这儿了,顾营长肯定不会回来接她的!”
“真的?”
“真的!”
“呜呜呜——”
……
顾骁带着安年和岁岁回到军区时正好是傍晚,邻居方主任敞着屋门在厨房做菜,听见岁岁哼着儿歌的动静,拿着锅铲快步走出来。
“哎呀!你们可算回来了。”方主任笑道,“岁岁,想方阿姨了没有?”
岁岁的小嘴巴最甜了,一边点头,一边闻了闻:“好香哇!”
“刚回来,累了吧?洗洗手,来阿姨家吃饭。”方主任对顾骁说道,“小顾,你也来。”
顾骁想了想,说道:“麻烦方主任帮忙带着孩子,我去找程旅长一趟,很快就回来。”
“可以,孩子们交给我。”方主任一口答应,又随口问道,“你这心急火燎的,找程旅长什么事啊?”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人家就已经走得无影无踪了,压根没听见。
方主任纳闷了:“岁岁,你们爸爸找程旅长干什么?”
岁岁挠挠后脑勺:“不知道啊,哥哥知道吗?”
安年也摇摇头。
方主任狐疑道:“兵团最近也没发生什么紧急的事,难道是——”
两个小朋友黑白分明的眸子都盯着她,一脸好奇。
“难道是递结婚申请?”方主任摇摇头,“不可能啊,又没听说他处对象了。”
岁岁似懂非懂地看向哥哥。
安年露出小大人一般的沉稳神色——怎么就不可能了?
……
“结婚?”程旅长将热茶放在书桌上,笑道,“是哪家小姑娘?让你这么火急火燎地跑到我家里来递申请?”
“程旅长,对方是北城东丰公社宁村大队的下乡知青,她叫楚婉。”顾骁说道。
“楚婉……”程旅长点了点头,看一眼结婚申请,字迹遒劲,格式标准,一看就是做好准备要来的。
他继续往下看。
父亲是中学老师,母亲原为制钉厂员工,后退下来,将名额给了家里的大女儿,小女儿则下乡。
“一家子的面貌都没什么问题,审核能——”程旅长说到这里,脸色微微一变,抬头问道,“丧偶?”
“是。”顾骁简单介绍楚婉的情况。
程旅长的神情变得严肃,看了看顾骁,还想劝几句。
“岁岁和安年还小,确实应该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早点找个小姑娘成家,给你分担一下。你在相亲之前都可以说清楚,这两个孩子不是你自己的,明事理的小姑娘家里也会同意的。”
“程旅长,就算成家,也不是图给孩子找后妈去的。”顾骁说。
程旅长明白了。
人家是铁了心,不是为了搪塞长辈和领导,随随便便找个女同志。
“主要是你父母那边,也不一定能接受——”程旅长摸了摸下巴。
“他们管不了。”顾骁说道。
程旅长又被噎了一下。
这小子早就已经考虑清楚了,哪还劝得通!
程旅长只好无奈地摆摆手,只要对方为人好,比什么都强。别看顾骁平时对男女之事避而不谈,可眼光还是毒辣的。
“行,我给你把报告往上递。”
“程旅长,大概什么时候能批?”
程旅长都快被气笑了。
他就急成这样!
……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楚婉和往常一样上工、下工,有时候去妇联办公室帮蒋主任写材料。
她经过的地方,终于不再有指指点点和闲言碎语。
几天之后,还没传来汪美茹的消息,情节较轻的聂老头和陈秀娥回来了。
回来时,他们俩灰头土脸的,看见人多的地方,甚至不敢和人家对视。虽然这次在派出所,他们只是被批评教育了一番,可对于老俩口来说,这可是天大的难堪。
聂老头和陈秀娥回来时一直是低着头的,但在村子里碰见楚婉时,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
而他们这一眼,立马就被楚婉边上的莫奶奶给抓到了。
老太太叉着腰:“咋了!还敢说话?”
老俩口立马摇头跑走了,跑到一半,聂老头还差点绊了一跤,两个人搀扶着回到屋里,将屋门关紧,再也不敢出来。
莫奶奶乐呵呵笑,拍拍楚婉的肩膀:“你看,对待这种人,就是得凶一点。”
楚婉的唇角也勾起浅浅的笑意:“好。”
要学着,凶一点!
老太太是在那天走亲戚回来之后得知顾骁和楚婉的事的。
刚开始,她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接受了,人是顾骁自己认定的,两个年轻人彼此看对眼了,还有什么问题!
再转念一想,顾骁的父母也都是上过前线的,他们虽严肃,但也是开明的,再加上有顾骁护着,楚婉受不了委屈。
往后,一家四口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多好!
“对了,楚知青,军营那边寄信来,我早上给你塞屋子门缝里了,看见了吗?”
楚婉的眼睛睁得圆了些:“没有啊!我去看看。”
望着她小跑着回去看信的急切模样,莫老太笑个不停。
年轻真好啊!
而楚婉,她小跑着回家,一打开屋门,就蹲下拿起门缝边的信,认真地看。
信中介绍了他那边的情况,解释了结婚报告、申请住房等方面的问题。
楚婉一行接着一行往下看,最后,目光落在最后一行字上。
他和她商量,三天之后就会回来,到时候陪她回楚家,征得她家人同意之后,再办手续回军营……
楚婉愣了一下。
她忘记自己的娘家人了。
楚婉想起,原剧情中将她家人描写得非常冷漠而又反常,远胜过生活中她感受到的偏心程度,也就是因为这样,觉醒之后,她再也没有惦记着娘家人。
现在她要结婚了,理应告诉他们,但不是征得同意,是通知他们而已。
她有些好奇,他们知道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他要回来了。
楚婉把信的一角捏紧,对自己未知的新生活有些许迷茫。
但并不害怕。
……
宁玉村的村民们都知道,顾营长要回来了。
这还是莫奶奶到处跟人家说的。
不为别的,老太太就是看不惯一些人说酸话,说什么——顾营长只是哄哄小寡妇,人家压根没打算负责任。
老太太“呸”一口。
也就这些村民们眼睛长后脑勺去了,啥也看不出来,没见到顾骁一瞅楚知青,就舍不得收回目光的样子吗?
要是说楚知青临时反悔不愿意嫁了,她信,说顾骁没打算负责任,她才不信呢!
听莫奶奶这么一说,村民们就开始掐着日子等。
一天、两天、三天……
等到第三天,他们从大清早一睁开眼睛开始就眼巴巴盯着村口,回来了没有?
赵婶子抱着大盆,往里装了一大堆衣服,坐在小溪边洗,就是为了得到第一手消息。
这大热天的,她等了好长时间,从清晨到大中午,再到下午,都没见到顾营长的人影。
赵婶子乐了:“我就说,顾营长压根就没打算来接。那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的是场面话,你们也信!”
经过这么多事,部分村民也开始长心眼了,话不能说得太早,没见之前好几回都自讨没趣了吗?
他们开始观察小寡妇。
这大半天的,大家几乎都没见到楚婉。
没去上工,也没在莫奶奶那里,该不会是躲在屋里哭吧?
“就是在哭!人家说好要和她结婚,最后又不结了,多丢人啊。”
“顾营长人好,见不得女同志在村民大会上被人骂,可实际上也不是真喜欢她,怎么可能回来娶她呢?”
“小寡妇长得是很好看,可顾营长这条件——”
然而,就在大家议论纷纷时,有人突然喊道:“快看那边!”
顾骁刚到北城,从火车上下来,就立马赶到宁玉村,生怕耽误了时间。
但好在并没有迟到,他在信中和楚婉说定了,是今天下午三点左右能到。
她应该在等。
顾骁加快脚步,从村口一进来,就发现所有人齐刷刷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
原本聊得口水都快干了的村民们,这会儿沉默了。
谁说顾营长没准备来接?
瞅瞅他,笑得多开心啊,这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根子了,只是一顾及到他们这些看热闹的,又立马故作镇定……
这说是不喜欢小寡妇,似乎说不过去?
赵婶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顾骁没有搭理村民们,直接往楚婉家走。
站在她家门口时,他顿住脚步,抬起手想要敲门,又把手放下。
这些天,他一直惦记着她。
只是不知道楚婉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也是期待的吗?
顾骁用手整理军装的领口,抬起手,却不想还没敲响,房门就打开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目光已经直直地落在楚婉的脸上。
不止是顾骁,其他村民们也都看向楚婉。
她今天特别好看。
一头乌黑的长发被梳成柔顺的辫子,垂在纤细的双肩上。
巴掌大的精致小脸没有任何瑕疵,就连肌肤都是粉嫩得吹弹可破,雪白而又透出淡淡的红晕。
她的唇原本是抿着的,看见门外人的那一刹那,嘴角因喜悦而翘起,水汪汪的眸子里仿佛盛着漫天星光。
更让村民们意想不到的,是楚婉身上穿的衣服。
楚婉穿的是一件白色的布拉吉裙子。
裙子是她刚下乡时从城里带来的,样式精美时髦,只是大家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见她穿过了。
打开门的时候,恰好一阵微风飘过,吹得她的裙摆和发丝轻轻飘扬。
村民们这才知道,平时小寡妇那朴素的模样,全靠漂亮的脸蛋撑着,哪是故意勾搭人呢?
看现在,她就只是稍稍打扮了一下,别说是村民们了,就连见过世面的顾营长都看傻了!
“顾营长?”楚婉轻声道。
顾骁这才反应过来,伸手帮她拎行李箱:“可以走了吗?”
楚婉“嗯”了一声:“知青点和村干部那边都已经打过招呼了,还有莫大娘那边……”
正说着话,莫大娘已经急匆匆地走过来。
她笑得眼睛都弯成一道缝,那笑容灿烂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她家要娶媳妇或者嫁闺女呢。
老太太拉着楚婉,叮嘱了几句,又拍顾骁的肩膀,让他照顾好媳妇。
等到一番话说完了,才催促他们赶紧走。
眼看着顾骁和楚婉要离开了,陈秀娥和聂老头也扒拉开一个门缝,偷偷摸摸地看。
看着小寡妇脸上的笑容,他们心底有说不出的滋味。
前阵子还在家里伺候他们老俩口呢,咋说走就走了呢?
现在他俩既担心将来的日子该怎么过,又抓心挠肝地后悔。
“咱儿子没了就没了,人死不能复生,你成天说人家克夫、晦气,不就是赶人家走吗?”聂老头埋怨。
陈秀娥的语气幽幽的:“现在还说这些有啥用?她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的,给人当后妈,孩子惦记亲妈,孩子爹惦记前妻,能给她好脸色吗?”
聂老头被气得当下就扯着喉咙:“成天在外面听人说是非,咋没听说顾营长帮忙养的是烈士纪洪广的娃?”
陈秀娥僵住了:“他没结过婚?没前妻?”
“没有!”
陈秀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她哪知道呢,当时闺女生孩子,她正好进城探望,亲家母可不是好相处的,她只好留下来,没日没夜地照顾。后来回村,都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了,只听说纪洪广牺牲了,成了烈士,还以为俩娃被孩子妈带走了。
闹了个半天,楚婉不是给人当后妈。
这样看来,顾营长的条件就更好了,小寡妇的命怎么就这么好呢?
“你说她自己知道这事吗?”陈秀娥的声音蔫蔫儿的,“也不知道他们谈过这事没有,要是她知道,该乐坏了。”
只是,他们现在哪还有闲心思管人家。
等公社处罚通知一下来,自身都难保了。
……
楚婉不知道聂家人和宁玉村村民们是怎么想的。
更不会知道,当初说她命苦、晦气的人,一个转眼竟开始认为她命好了。
可一直以来,她都是原来的自己。
只是如今,即将多一个身份。
离开宁玉村的时候,她回头,深深地看了这个地方一眼。
顾骁将行李箱提到另一边,腾出手,将她的小手握紧。
“我们现在去哪里?”楚婉抬起眼,问道。
“先去你父母那里。”顾骁说,“我问过军营的老领导们,他们说要提亲,提亲之后,我们再去领证。”
他看了一眼手表:“这样看来,领证得安排到明天,反正也不是很急——”
“直接去领证吧。”楚婉仰着小脸,软声道。
顾骁一愣,把还没说完的话憋回去,想都没想:“听你的。”
楚婉这才回过神:“不急吗?那不要紧,先不领也——”
顾营长:!!!
他立马道:“急!”
……
另一边,岁岁比顾爸爸还要急,小脑袋时不时凑到窗户外张望。
知青姐姐怎么还不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