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康熙此生只心疼过两个女人的眼泪，一个是太皇太后，一个是仙逝的孝诚仁皇后。
可今儿个瞧见这小宫女湿哒哒的大眼睛，他竟觉得自己做的有些许过头了。年轻的帝王清清嗓子，假装不耐烦扯了扯袖口。
妞妞心里头不安的紧，仿若惊弓之鸟，擦眼泪时听到康熙的咳嗽，惊得手指忍不住颤抖。
康熙瞧在眼里，心里头轻声嘀咕，看来这次的确将这丫头吓狠了。
“先起来吧。”他抬手，神情仍旧冷淡。
“奴才……奴才没机格起来，奴才……自……知欺骗惹万岁爷，实在是……罪大恶极。”
妞妞慌忙开口，却发觉自己的舌头因为被咬伤，竟大舌头起来。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发音也不伦不类。她急的更想哭了，舌尖更是火辣辣的疼。
“又怎么了？”
康熙蹙眉，俯身靠的更近些。
瞧见小宫女泪珠子雨帘般串下来，从腮边流至缎质的龙华上，将原本的白色染的左一团灰又一团灰。
水做的吗？这么多眼泪。
“连话都说不明白了？”
康熙深邃的眉眼不耐烦蹙起，抬了抬下巴示意妞妞给个解释。
“奴才……”妞妞被康熙瞧的头皮发麻，帝王的热气都快扑到她脸上了。
“奴才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为了怕康熙又怀疑自己装病，妞妞下意识探出一个舌尖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男女之间靠的太近终归是会出事的，尤其是当下这般暧昧的场景。烛火轻摇，龙涎香在角落似乎散发出似有若无的甜味。
眼前小姑娘眼泪涟涟，烧红的脸蛋，湿而粉嫩的唇，无一不叫人瞧了心动。
康熙是年轻气盛的少年郎，他蹙眉喉结略动了动，转眸将注意力从妞妞舌头上挪开。舌尖的确在流血，这丫头未免太蠢了。
“不是什么大事，值得这么哭吗？矫情。”
一把火从身子底下冲到嗓子眼，康熙无意识舔了舔下唇。
“是。”妞妞仓皇点头，康熙实在太可怕了。
紧接着便是短暂的沉默，好在这股暧昧的气氛随着梁九功陡然出现瞬时消散。
“万岁爷！南怀仁先生已经到了，要不要请进来！”
梁九功满面红光说完，话音没落他那张精明的眼便扫到了跪在地上抽抽搭搭的万硫哈妞妞。
哎哟，这是怎么着了？他眼珠提溜一转，又瞧见了康熙的异常，怕是来的不是时候。
“将先生请进来。”
康熙扫了一眼梁九功，右手伸到妞妞眼跟前抬了抬修长的指，示意她先起身。
妞妞会意，站起身拿帕子擦干净眼泪。当下有外臣过来，她自然不能仪容不整，否则便是污了乾清宫的体面。
“是。”梁九功心里头有百八十个问号，却不敢耽搁片刻，转身将南怀仁先请进来。
这位南怀仁生的奇特，头发是蓬松的棕黑色，顶戴花翎搁在他脑袋上显得格格不入，一把蓬松白胡子更是像个野人似的。眉眼深邃如山脉，眼睛碧绿，大清官话倒是说的极为流利。
当下正任通奉大夫，闲暇时传授康熙天文、数学等西洋技法。
“微臣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掀开衣摆，客客气气行了个大礼。
“平身。”康熙从嗓子眼呼出一口极深的浊气，“先生这次去京郊玩的可好？”
“谢主隆恩，微臣玩的甚是尽兴。”南怀仁本西洋传教士，来到大清后因出众才华深受康熙喜爱。他自己个也上道，深谙这个国家的官场规矩，故而混的风生水起。
“玩的高兴就行。”康熙轻笑，心情似乎好了些。
紧接着康熙从桌面抽出一张纸，上头画着各类奇怪图案，他低声询问南怀仁自己的疑惑，类似于什么公式代入不了的话。
妞妞和梁九功都听不懂，不过妞妞倒是瞧见南怀仁拿起了适才的铁片，随即比在纸面用炭笔沿着铁片圆滑的那条线画着什么。
妞妞心里头咯噔一下，跟被人拿锤子狠狠砸了似的。康熙这是故意戏弄她，那铁片子哪里是切手用的！该死的康熙小儿，吓得她貔貅魂都快飞了。
“哎。”妞妞心里头正气着，梁九功朝她使了个眼色。
梁九功明白康熙研究学问时最不喜旁边有人瞧着，尤其是奴才。康熙是不希望这些西洋技法流入民间的。
妞妞会意，蹑手蹑脚想从侧边默默退下去。
还没走下台阶呢，“去哪儿？”康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回身，瞧见帝王古井般的眼眸，深邃阴冷。
“还想躲懒？”
妞妞心里头叫苦不迭，又不是她自己个想跑的。
“奴才不敢，奴才是不想打扰万岁爷。”
“舌头破了正好少说点话，何谈打扰。”康熙挥袖，拿眼神示意妞妞重新站回来。
梁九功后背也跟着涌起一丝冷汗，他可没听错吧，舌头破了？
他虽是个不折不扣的太监，然跟在康熙身边伺候这二十年，男女之间那点子事却还是晓得的。他默默捏拳，已然在心里头乱想起来。
“是。”妞妞无奈，只好身子僵直的走回去。
“梁九功你还站着做什么？”
梁九功脑子里的车已然开到九霄云外去了，被康熙冷不丁一问，磕磕绊绊摇头。
“奴才知错，奴才这就退下。”
他默默弓身离开，顺带着将纱帐外头的房门也悄悄给关上了。
南怀仁停下手，有些犹豫的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眼眶微红的小宫女。
“先生放心，这丫头脑子笨看不懂的。先生继续讲便是。”
康熙晓得南怀仁心里头的顾及。
妞妞心里又将康熙骂了两句，然下一刻康熙伸手要喝茶，她还是忙不迭弯腰将茶杯递过。
“万岁爷请喝茶。”
“皇上，微臣也想讨一口茶吃。”
南怀仁讲了这许久，也有些口干舌燥。
从前他也不是没在乾清宫讨过御茶喝，他同康熙本就算得上亦师亦友。
康熙却低眸，像是没听到南怀仁这句话，“朕觉得这里还是对不上，劳烦先生再讲一遍。”
妞妞默默将原本要端上去的茶杯又搁下，小气鬼，连杯茶都不舍得给。
嘶，舌头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