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下了差事已是戌正时分，乾清宫掌灯宫女都换第二班了。从梨香阁出来，月色皎洁，弯弯的一轮，万里无云。
妞妞捏着酸疼的腰掀开炉间青纱帐子，却正巧同在里头守炉子的双喜打了个照面。
这二人现如今能称得上一句井水不犯河水，是彼此见了面，谁都要给对方翻个白眼以示不满的关系。
可今儿双喜手里拽着团扇，神情没往常的傲气。
妞妞将茶具往桌上一搁，净了手便准备去二房打水。
“喂，洗杯子的水这里还有剩的。”
见她提起漆金雕花的红木桶，双喜试探性开口。
妞妞回眸，心里头有一万个不解。俗语道倒瓤的大冬瓜，一肚子坏水。这双喜没事献什么殷勤呢？
“头里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同你起争执。”
双喜瞧出妞妞疑惑，不情不愿解释。
“可咱们一起进的宫，饶怎么说也有足半年的情分不是？”
妞妞听了这话心里头适才明白过来，她将木桶朝底下一搁。
“你这是在给我赔罪了？”
虽说苏麻喇姑当日并没惩罚妞妞，双喜害人的心思却是歹毒的。
“早先不是给你银子赔罪了吗？”双喜嘟囔，足有五百两，哪怕是在京郊也能置办间大宅院了。
“我是那种用银子就能收买的人吗？”
妞妞学着姑姑们用轻蔑的眼神瞅着双喜，双喜抿唇，下意识嘀咕。
“你可不正是那种人么。”
“你说什么？”妞妞登时眉毛往下一横，吓唬起双喜来。
“你不是，你哪能是那起子俗人呢。”双喜也算是瞧明白了，整个御茶房都没妞妞得宠。
人家是能伺候御前到戌时的人，南怀仁大人进了梨香阁，梁九功都要毕恭毕敬的出来，也只有她还能在里头待着。
这种恩典，别说在奴才们里头，哪怕在妃嫔主子们身上也少有。
她双喜再一肚子歪心思，却也懂得审时度势不是？
“这还差不多，你既然想赔罪便要做出个正经样子来。适才剩下的水早就冷了，还怎么洗杯子？”
妞妞难得耀武扬威一把，神气极了。
“你说的是，我再去打。”
双喜站起身，还真是有求必应。
妞妞却打了个大哈欠，故作无奈叹了口气。“只可惜你去打水来还不知要到多晚，我伺候万岁爷这么累，还要洗杯子。”
这话再清楚不过，就差没把你帮我洗四个字写在脑门上了。
双喜忍气吞声，心里头骂的再脏，面上仍旧规规矩矩点头。
“你伺候万岁爷的确辛劳，洗杯子的差事就交给我吧。”
谁叫她现如今不得苏晗的喜欢，梁九功又是个只拿钱不办事的老油子。想要在御茶房立足，她是不得不重新讨好妞妞。
宫里头就是如此，谁得宠谁便是香饽饽，众人都蜜蜂苍蝇似的围着她。剩下那个不被喜欢的，那便谁都能踩一脚。
双喜不能叫自己沦落到那境地，得先从妞妞开始下手。
“行，那今儿可就劳烦你了。”
妞妞一点不客气，掀开帘子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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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外，凤鸾春恩车叮叮当当好听的很。恰逢妞妞走到走廊上头，正巧能瞧见小太监们抬着一位主子往东梢暖阁去了。
妞妞好奇，踮起脚往那边瞧。听到太监们捏着嗓子传唤，不多时鱼涌的宫女们从东暖阁出来，簇拥着那位小主进了门。
彼时康熙还在沐浴，他自有专门伺候沐浴的宫女，算算时辰，只怕也要出来了。
果然不过半刻，康熙也换了套衣裳从廊下走过去。乌泱泱一大帮子人，若非康熙个头高，只怕还瞧不清呢。
“也不知今儿是哪位主子侍寝，弄得这样大的排场。”
妞妞心里头暗自嘟囔一句，拐个弯儿走到耳房开了门。
宁芙还没睡，正坐在桌子旁边打璎珞。七彩的线，花样子精巧。
“乌雅姊姊，怎么还没睡。”
“哦我今儿不当差，想着给苏麻喇姑打个璎珞，一不留神没瞧时辰。”
宁芙揉了揉自己个发干的眼睛，关切的给妞妞倒了杯茶。
“苏麻喇姑，可不是好脾气的主儿。”回想起苏麻喇姑那日要惩戒自己的模样，妞妞下意识摆了摆头。
“是么？苏麻喇姑对我倒是极好。”宁芙扬唇，转身将给妞妞留的半盒子双色马蹄糕搁到妞妞眼前。“瞧，你最爱吃的马蹄糕。”
宫女轻易吃不上糕点，只有年节时才有机会吃上一块半块的。
宁芙不贪这一口，就给妞妞留着了。
“这是哪里得来的，还是双色的，好香呐。”
妞妞喜欢吃，软软糯糯的含在嘴里头嚼都不必嚼，便自己个乖巧的滑进肚子里去了。
“前儿我不是救了佟主子吗？这是苏麻喇姑赏的。”
宁芙今儿不必当差，却还是早早去了炉间。
午膳后过了半刻，前头宫女请她出去。苏麻喇姑特例不住下人们的屋子，是住在西偏殿里头的绿禅阁。
彼时天气虽回暖了，绿禅阁里头却还烧着地龙，点了檀香。
宁芙走进去打眼瞧见的便是一尊佛像，通身白玉慈眉善目。转过身子，左边热炕上才坐着苏麻喇姑呢。
苏麻喇姑唤她过去，问了她不少话，重点在于她家里头的事。
乌雅宁芙晓得苏麻喇姑在宫里头的地位，答的规规矩矩颇为机灵。苏麻喇姑似乎极为满意，叫她走之前特意赏了这盘马蹄糕。
马蹄糕是凉的，苏麻喇姑的笑意却极暖。
“是个体面的好孩子，生的也标志，踏踏实实在乾清宫伺候。”
宁芙想着这句话，总觉得里头含着深意。
“看来这位苏麻喇姑很喜欢你咯。”妞妞将马蹄糕咽下去，适才脆生生道。
“也许是吧，可我也想不出她为何这般抬举我。”乌雅宁芙低眸，想不通内情。
“合眼缘了吧。”妞妞大大咧咧解衣裳的扣子。“胡叔叔也是一瞧见我便喜欢，问他什么缘由，总是不说。”
宁芙轻笑，“你这模样讨人喜欢正常，但苏麻喇姑显然不是因为这个。”
她随即看向柜子上立着的西洋镜，里头的脸沉静娇美。
苏麻喇姑端详她的脸端详了许久，莫非是长相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