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澄澈的鱼池旁,面目威严的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一把鱼食,正漫不经心地往池里洒去。
成群的鱼儿争先恐后地涌到水面上争夺食物,池中响起哗啦的水声,引得喂食之人展平眉目,又逗趣般地洒下几粒鱼食。
一阵沉着却有些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身穿月白色锦袍的男子手里拿着一纸书信,神情严峻地向鱼池边的人快步走近。
“父亲,长庚校学来信,有人误入了后山阵内。”
关山云衢眉目一拧,拿过信扫了一眼,细问道:“是什么人?”
“听闻都是江湖中人,当中还有虞家的二小姐和蓝衫酒客。”
“虞横波和陈清卓?”中年男子露出讶然之色,沉吟了片刻,又问,“人都在何处?”
“有几名死在了阵中陷阱里,其余人如今困在了密道中,只是……还有一人逃了出去。”
关山云衢神色微凛:“何人?可曾将此人抓回来?”
传信之人踌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是先前和小妹交手过的那名女子,她如今仍在校学中,恐怕不好下手。”
“失之先手,必然投鼠忌器。”
关山云衢颇为不齿地冷哼了一声,道:“尽快将密道中那几人转移到别处去,那女子我自有办法。”
“恐怕如今不便动手转移,”关山旭面露难色,“小妹拿出了家中令牌,着令顾承恩派人大肆搜寻后山,说是还有人被困在其中,顾山长碍于主家令牌,不得不听任吩咐。而先前不知何处散播的传闻,说烈幽心法正在登临,如今诸多眼线都汇聚在登临周边,搜山一事已经引来不少闲散势力注意了。”
没想到局面如此棘手,关山云衢皱紧眉头,又问:“裴家可有动作?”
“裴家蛰伏未动,不曾传来任何消息。”
身为关山家主的男子虎目微眯,沉声道:“不管他们在想什么,后山之事不能出半点纰漏。密道中那几人暂且不必理会,想来他们一时半刻也走不出去,倒是那名逃出来的女子……她叫什么名字?”
“林箊。”
“此人留不得了。你令朔儿领一队人时刻看住这女子,待她踏出登临一步,便将她就地剿杀。”
“是,父亲。”
“还有,立即传书给明月,就说我病重,让她火速归来。”关山云衢面色沉冷,“等她回来之后将她禁足在东院中,派人时刻看守,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把她放出来。”
闻言,关山旭脸带忧心之色,欲言又止,在触及眼前男子怒意沉沉的面容后,只得咽下了心中话语,垂下头一拱手,领命退开。
面沉如水的中年男子瞥见脚下成群结队的游鱼,再也没有先前的闲情逸致,一扬手,将手上剩余鱼食尽数抛进池中,便拂袖离去。
晌午时分,灼灼日光透窗而入,身披氅衣的女子坐在桌前执卷细读,数日前病白的脸色如今已然好转了不少,眉目间也回复了往日那分悠然灵动。
省身钟当啷敲响,钟声响到第七下时,女子便站起了身子,往门边走去。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了不甚明晰的对话声,声音由远及近,停在了女子所在的房间外。
女子顺势拉开了门,面露笑意看向来人。
“月灵,姜大夫,你们来了。”
门外是须发皆白的老者与一名年轻女子,女子为老者提着药箱,神色温雅,举止端方。
如此场景循环往复了数日,当前几人早就已经对此十分熟稔,在简单的问候之后便都朝房内走去。
林箊将桌上书卷推到一旁,给药箱腾出了地方,而后将手放到腕枕上。
老者替她把过脉后,捻须笑道:“嗯,已无大碍,明日便能随意走动了。只是近日最好不要动用内力,再好好将养一段时日,以免落下病根。”
得到如此结论,林箊仿佛如获大赦般松了口气,神情都鲜明生动了几分。
她收回手,诚挚地向眼前老者一拱手:“多谢姜大夫。”
楚月灵见到她这般模样烂漫有趣,不禁调侃道:“这几日一直不曾外出,此君想来是有些烦闷了。”
林箊颇为坦然地点头:“何止是烦闷,简直是无聊透顶。再将我关下去,只怕什么《水经集注》、《文公纪年》我都能倒背如流了。”
楚月灵一本正经地颔首:“既然如此,不如此君背一段让我见识一二,便从水经集注三卷十二章开始吧。”
林箊当即耷拉起了眉眼,出言辩驳道:“我只是比喻,比喻而已。”
楚月灵双目微弯,望着她轻笑起来。
送走了姜大夫,二人便坐下来开始谈论后山之事。
“十余名护学与关山姑娘的侍从已将整个后山树林搜寻了一遍,只是未曾在林中见到其他人的身影,亦不曾发觉有任何阵法陷阱的痕迹。”
林箊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她垂眸思忖道:“看来幕后之人反应比我预想的还要快上许多,我虽知晓此番动作未必能找到前辈与虞姑娘,但是却没有料到他们竟然可以连夜将一切痕迹都抹除得如此干净。”
她其实还有后招,那便是后山山壁内的洞穴。
纵然阵法陷阱可以破除毁灭,那幽深狭长的洞穴却也不可能一朝就被填满。
只是如今还不到时候。
她只想确认那几人的下落而已,未到最后关头,她断然不会随意暴露她知悉那处洞穴存在的秘密,更不会轻易接近那里。
好奇心足以杀人,林箊早已领教过了。
楚月灵见她神态沉凝,好似有些忧虑,便温言安慰道:“你也不必焦急,毕竟虞姑娘家世显赫,幕后之人有所顾忌,应当不敢得罪虞家,陈前辈若和虞姑娘在一起,二人联手也不会轻易出事。”
知晓她不愿让自己再费心神,林箊敛起神色,微微一笑,道:“希望如此。”
二人转开话题,又随意聊了几句轻松些的轶闻琐事后,午时便已将尽。
楚月灵稍后还有课业,她先前为了照料林箊已是休沐了几日,夫子本就看重她,不希望她落于人后,如今对她更是严苛。
“那我便先去了。你今日权且再休息一日,明日便可以出去散心透气了。”
听她语气似是将自己当成了孩童一般哄着,林箊哭笑不得,无奈道:“月灵安心便是,如此多日都已经熬过了,我又岂会急于一时。”
楚月灵并不言语,只是笑着又看她一眼,随后才推门离去。
见到女子走远,林箊将门关上,却也无意再看桌上的那本传奇,而是准备从柜子里摸出新做的那支袖箭继续将最后的工序打磨完成。
后山密林中一役,让她发觉身上还是需要常备一两样暗器,说不定便会在关键时刻救人一命。
因此她便想要送一支梅花袖箭给楚月灵,让她用以防身。
袖箭筒身需要用铜水浇铸而成,无法随地取材,她是早前在山下铁匠铺订做了一套材料,偷偷藏在身上带进校学中,几经实验,也只成功做出了一把威力足够射穿坚石的成品。
如今有先例在前,她做起第二把来便得心应手了许多。
林箊将那支做了大半的袖箭取出,放在桌子上迎着光细细端详,心里不断琢磨应该如何雕琢能让这锁住箭矢的蝴蝶翅在发动之时更加灵便轻巧。
正当她冥思苦想时,门外却传来了一阵极快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朝此处飞奔而来,毫不停息。
林箊抬起头,心中升起一丝警觉,直直看向门口。
门便在下一刻被人骤然推开,没有分毫犹豫。
耀人刺目的光芒自门外照入,打在突然到访的来客周身,将她俏丽侧颜笼罩上淡金色的光辉。
明艳动人的红衣女子站在门边凝望着她,秀眉紧蹙,眸中波光隐晦明灭。
林箊一怔,手里物什便放了下来。
“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