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有人?
白渺闻言,全身的鸡皮疙瘩瞬间竖了起来。
她下意识抓紧沈危雪的衣襟,慢慢侧头,望向身后紧闭的门窗。
太黑了,除了烛火摇晃的阴影,什么都看不见。
此时已是深夜,客栈里寂静得针落可闻。白渺努力竖耳倾听,也只听到了一点穿堂风的声响,低而飘忽,如同女子压抑的呜咽。
人在哪里,她怎么一点都没察觉?难道是鬼……
白渺心跳骤快,她张了张唇,还未开口,就被沈危雪制止了。
他的食指按在她唇上,冰冰凉凉的,让白渺的头脑一激灵。
“在楼下。”他轻声道。
他几乎贴着白渺的耳朵低语,呼吸和声音一起钻入白渺的耳廓,激起细细密密的痒意。
白渺努力保持冷静,也用同样小的声音悄悄问道:“他会上来吗?”
沈危雪眸光微冷:“已经上来了。”
白渺听了,顿时屏住呼吸。
如他所言,没过多久,客房外响起了愈来愈近的脚步声。这脚步声不急不缓,有种女子特有的轻盈,白渺屏息听了一会儿,终于可以确定——
对方是冲着他们这个房间来的。
这种时候偷偷接近,多半不是什么好人。更何况外面这么安静,连荆翡和宋清淮都没有醒,独独外面那个人是清醒的……
只怕此人正是意图用梦境困住他们的元凶。
白渺在黑暗中看了沈危雪一眼。
他的状态并不好,想必刚才的困象对他也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要是对方是为了沈危雪有备而来……那就麻烦了。
“师祖,你先别动……”白渺小声道,“让我去对付她。”
沈危雪按住她的手腕,轻轻摇头。
这个人真是……
白渺不再多言,转而屏息盯着门外。
不知不觉间,那道脚步声已经在门外停了下来。门外一片漆黑,隐约有模糊的阴影映在窗棂上,阴影微微晃动,下一刻,房门被轻轻推开——
就是现在!
白渺瞬间拔剑,眠霜破门而出,与此同时,一道剑影也飞掠出去。
门外响起纸张撕裂的声音,白渺与沈危雪对视一眼,立即起身走向门外——
漆黑的过道里,一张和白渺差不多大小的纸人被剑影和眠霜同时刺穿,被风吹得簌簌响动。
白渺震惊:“假的?”
“她还在这个客栈里。”沈危雪低声道。
白渺:“客栈里这么多人,她不会是想拿他们做威胁吧……”
沈危雪闭上眼睛,细细探查周围的真气波动:“似乎是有这个打算。”
对方很擅长隐蔽气息,显然不是普通的凡人。
白渺闻言,立即提起眠霜,大步走出客房。
沈危雪微微蹙眉,正要跟上她,白渺突然反手一推房门,将他关回了客房里。
沈危雪:“……”
白渺站在客房外的走道上,不客气道:“刚才是谁在我的房间外面扎纸人,快点出来!”
客栈里漆黑一片,幽静得近乎诡异,连一丝月光都透不进来。白渺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楼下突然响起轻轻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道幽微的光亮在大堂里慢慢出现。
一个提着灯笼的少女走了出来,她步伐轻盈,容貌娇俏,举手投足间透出一种非人的鬼魅。
“刚才是你刺破了我的纸人?”
少女比白渺还不客气,手中的金鱼灯笼随之摇晃,有细碎的萤光在灯笼里萦绕散溢。
听她这个语气,似乎并不知道屋里住的是谁。
白渺心下略安,随即单手叉腰,一脸嚣张:“是我,怎么了?”
“我还当是什么厉害人物……”那少女微眯眼睛,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道,“你是什么人?”
她布下的魇境有着绝对的强制性,只要身处魇境发动的范围内,无论什么人,都必然会陷入沉睡、困于梦境。
她原本只是感知到这个房间里有人脱离了魇境,故而过来看看。然而此时,她却能清晰地感知到,眼前这个手持长剑的少女,身上并没有被魇境侵入的迹象。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没有人能逃脱魇境的侵入,更何况这个人还只有筑基境。
白渺轻笑一声:“我凭什么告诉你我是谁?是你先在我的房间外面装神弄鬼,就算要自报家门,也应该是你先吧?”
少女的脸色骤然冷下来。
“就凭你,也配让我自报家门?”
“你爱报不报咯。”白渺摸了摸下巴,漫不经心地看着她手里的灯笼,“那我就叫你……灯笼女好了。”
少女咬牙道:“老娘叫游鱼心!”
白渺:“鱿鱼心?什么怪名字。”
她话音刚落,一道萤火突然飞袭而来。
白渺立即挥剑格挡,剑刃凌空生出凛凛寒霜,瞬间便将燃烧的萤火冻结。
“连打架也用灯笼?”白渺不客气地嘲笑,“看来还是灯笼女这个名字更适合你啊。”
游鱼心阴狠地看着她,猛地一挥金鱼灯笼,数十道萤火瞬间从灯笼里飞溢而出,形成幽绿色的熊熊火焰,呼啸着袭向白渺。
白渺剑式一变,寒霜拔地而起,节节攀升,转眼便将整个客栈二楼都封住了。
她纵身一跃,直接从二楼跳下去。脚尖刚落到地砖上,身形倏忽一掠,如同一只轻灵翩跹的蝴蝶,瞬间便飞到了客栈外面。
游鱼心冷笑一声,提着灯笼追了出去。
白渺是故意将游鱼心引出客栈的。
很显然,游鱼心并不知道沈危雪就在那间客房里,否则肯定不会跟着她一起出来。
而她这么做,是为了给沈危雪留出时间,让他去唤醒客栈里那些陷入梦境的人。
然而出了客栈,白渺御剑浮在空中,向下俯瞰,才意识到情况比她想象得还要糟糕。
夜幕漆黑,整条街道都被茫茫白雾笼罩了,白雾中空无一人,到处弥漫着死一般的沉寂。
游鱼心提着灯笼,升到她的面前,得意一笑:“如何,安静吗?”
白渺握紧剑柄,警惕地看着她:“你让整条街的人都沉睡了?”
“不止整条街噢。”游鱼心摇了摇金鱼灯笼,笑容像小女孩一样俏皮灿烂,“我的魇境可是会不断扩散的,吸收的灵气越多,扩散的速度就越快。”
茫茫白雾中,她手里的灯笼像一只在水中游曳的金鱼,金鱼腹中萤光闪烁,源源不断的萤火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将灯笼填充得越来越亮。
白渺随即明白过来,这些萤火并不是真正的萤火,而是那些沉睡之人的灵气。
如果让这只灯笼继续吸收下去,只怕很快陷入沉睡就不是一个客栈、一条街,而是一整座城池了。
白渺握紧眠霜,霜气缠绕着她,她眸光凛冽,抬剑挥斩——
她的指尖突然亮起耀眼的光芒,数道剑光从剑锋上倾泻而出,如同星辰坠落,直袭游鱼心手中的灯笼。
游鱼心一甩灯笼,幽绿色的萤火跳出灯笼,于白雾中化作狰狞鱼影,与直袭而去的剑光相互碰撞,发出刀兵相接的巨响。
二人下方的湖水因为这声巨响而泛起涟漪,巨响回荡在街道上空,却没有惊醒任何一个人。
整条街道如同被白雾吞噬般寂静无声,只有源源不断的灵气还在提醒着白渺,这些人还没有完全陷入永眠。
不知道师祖那边怎么样了……
白渺微一走神,雾气中的游鱼心突然如鬼魅般瞬移到她的面前。
白渺心跳一滞,迅速抬剑出招,可惜游鱼心的动作比她更快。
“不过区区筑基……你也太小看我了。”
游鱼心扣住她握剑的手,灯笼里的萤火跳跃着缠上眠霜,与此同时,二人周围的白雾越来越浓,似乎正在将她们一点点吞没。
没有剑招,剑刃结霜的速度远远追不上萤火燃烧的速度,这些从四面八方吸取而来的灵气还在不断上涨,死死压制着白渺。
白渺紧紧盯着游鱼心,不放过她周围一丝一毫的变动。
游鱼心微抬灯笼,萤火幻化的鱼影慢慢浮现:“我倒要看看,你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鱼影逐渐清晰,摇摆着游向白渺的胸口。
眼见鱼影即将进入白渺的体内,两道剑影突然划破黑暗,从天而降,瞬间袭向游鱼心的后背。
两道剑影同时贯穿了游鱼心。
游鱼心身躯一震,慢慢向后望去——
在她身后,白雾略散,不知何时,空中竟多了两个人。
这二人分别是沈危雪和被他唤醒的宋清淮。
白渺终于松了一口气。
沈危雪凝眸看着白渺,眼中充满担忧。他微微启唇,正要开口,白雾下方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把那个灯笼抢过来,里面有大家的灵气!”
白渺循着声音向下望去,发现荆翡也醒了,正坐在轮椅上指挥他们。
宋清淮皱眉看向地面上的荆翡:“前辈,你的声音太大了。”
白渺:“……”
“想抢走我的灯笼?你们还真是想得美……”
游鱼心的胸口涌出汩汩鲜血,唇角也流下深红的血迹。但她却像毫不在意似的,非但没有松开白渺,反而还越握越紧。
白渺见势不妙,立即挣脱。
灯笼中的萤火随即化作无形的锁链,将她和游鱼心的手紧紧捆在了一起。
“现在她和我是一体同命了,你们是想要这灯笼里的灵气,还是想要她的命?”
游鱼心笑起来,更多鲜血从她身前流淌出来。
此话一出,对面三人的神色顿时变得凝重而冰冷。
一体同命?她说一体同命就一体同命了?
白渺不信,试着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在游鱼心的背上用力锤了一下。
游鱼心瞬间吐出一口血,与此同时,白渺的身子也猛地一晃。
白渺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居然是真的……”
后背在落拳的那一刻传来真实的酸痛感,明明她没有遭受任何攻击,却像是直接一拳打在了她自己身上一样。
游鱼心狠狠瞪向白渺,怒声道:“你轻一点!”
沈危雪脸色阴沉,他微微抬手,重重剑影同时浮现,如万千寒芒,将游鱼心包围得密不透风。
宋清淮眉头拧得很紧:“师尊,小心……”
游鱼心冷笑一声,突然抛出灯笼。
荆翡:“不好!”
一刹那,密密麻麻的萤火疯狂四散,连同铺天盖地的白雾,一同吞没了众人的视野。
游鱼心在浓雾中竭力大喊,声音几乎撕裂整片夜空。
“峭寒生——!”
火红的枫叶纷飞而现,包裹住她和白渺的身体,如同一闪而过的疾影,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