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飞舞的萤火如群星坠落,和茫茫无边的白雾相互渗透、彼此糅合,仿佛要将天地吞噬。
重重剑影奔雷走电,瞬间驱散白雾,然而已经来不及了,短短一瞬,游鱼心和白渺的身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宋清淮抬手挥散眼前的萤火,眉头紧皱:“师尊,白渺被带走了……”
话未说完,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扭头望向身旁——
原本立在身侧的沈危雪已经不见了,只余下万千萤火在黑暗中肆意飘散着。
宋清淮立即望向地面上的荆翡,肃声道:“前辈,你方才看到师尊了吗?!”
“他去追人了吧,你不用管,快来帮我收集这些灵气。”
荆翡神色冷静,坐在轮椅上掐诀结印,一个巨大的金色咒印瞬间浮于空中。
咒印上布满了繁复的纹路,纹路闪闪发光,如同拥有巨大的吸力,将那些四散的萤火持续不断地吸收进去。
宋清淮神情很凝重:“不行,我也得去。”
“你不能去,这里还有这么多人没有醒过来,他们和你我不同,不能贸然唤醒。”荆翡的语气很坚定,透出前所未有的沉稳和可靠,“在沈危雪解决那个魔道之前,你都必须和我留在这里,守着这些人,确保他们不会受到袭击。”
宋清淮仍然不放心:“但师尊和白渺……”
“不用担心他们。”荆翡看了他一眼,眼神似有深意,“无论渺渺在哪里……沈危雪都会找到她的。”
夜露深重,漆黑茂密的树林里,风声簌簌,一团黑影正在跌跌撞撞地行进。
“峭寒生……”游鱼心捂着汩汩流血的腹部,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草丛里走着,一边咬牙切齿道,“你他娘的就不能过来扶我一把吗!”
空中几片漂浮的枫叶发出嘲讽的笑声。
“扶你?你旁边不是有人吗,何必让我扶你?”
游鱼心几乎崩溃:“扶个屁,她不给我拖后腿就不错了!”
峭寒生:“……”
枫叶在空中旋转着飘舞,逐渐化为一袭红衣的青年。
峭寒生落在游鱼心的面前,微微俯身,看向和她绑在一起的少女。
白渺摆明了不太配合,虽然表面上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但身体却一直在往后倾移,拖着游鱼心不让她往前走。
游鱼心一路上都在忙着和她拉锯了,本就蹒跚艰难的脚步愈发沉重。
“……嗯?”峭寒生惊讶道,“我见过你。”
白渺瞥了他一眼:“我的荣幸?”
峭寒生:“……”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白渺,突然眯起眼睛。
“想起来了。”他缓缓道,“你在酆都差点坏了我的好事。”
白渺淡定道:“但最后还是让你得手了。”
“那是自然。”峭寒生阴柔地笑了笑,“不过你的反应也不算慢,如果修魔的话,应该也会是个不错的苗子吧……”
“要不要让你们坐下来慢慢聊?!”游鱼心怒火中烧地打断他们,转眼又咳出一口血,“快点过来扶老娘!!!”
峭寒生冷冷地斜睨她:“你求人办事,就是这个态度?刚才若非我及时出手,你现在已经被捅成筛子了。”
游鱼心对他怒目而视:“想跟老娘翻旧账是吧?你别忘了上次在酆都,是谁帮你布下的鬼市!”
白渺在一旁保持安静,心底却因为他们的对话而掀起滔天波澜。
原来在酆都布下鬼市的人不是峭寒生,而是游鱼心。这两个魔道看上去并不对付,但又是彼此合作的关系,如果不是有共同的利益驱使,那就是有人在背后调动着他们。
难道是那个藏在暗处的魔尊……
白渺本想听他们多说几句,峭寒生突然扫了她一眼,接着从袖中掏出一颗泛着幽光的珠子,直接塞到了游鱼心的嘴里。
游鱼心来不及反应,喉咙一动,珠子顺势被她吞了下去。
“你给我吃了什么?!”
峭寒生冷笑:“自然是保命的东西。”
像是为了应证他的话,游鱼心的周身忽然泛起淡淡幽光,紧接着,她腹部的血也随之止住了。
游鱼心勉强松了一口气,但从她苍白如纸的脸色来看,内伤应该还是很严重。
好在白渺感受不到这种痛苦,她猜测这可能是因为伤口的形成时间在她和游鱼心连结之前,所以没有一同传递给她。
还好,这么看的话,她其实还比游鱼心强壮一点。而且现在游鱼心重伤未愈,只能和她绑在一起,靠她的命吊着……
白渺这边正在心里默默盘算,峭寒生突然开口:“这家伙太碍事了,不能直接杀了吗?”
“不能!”不等白渺为自己争取机会,游鱼心瞬间反驳,“她现在和我一体同命,你杀死她,我怎么办?”
峭寒生:“你也去死啊。”
游鱼心:“我去你妈的……”
两人一言不合又吵了起来,白渺默默旁观,巴不得他们越吵越大声,最好是闹出点大动静,这样也好给找她的人留下一些线索。
她一声不吭,峭寒生吵着吵着,余光扫到她,突然阴恻恻地笑了一声。
“你是不是以为,只要我们在这里停留的时间越长,你的同伙就越容易找到我们?”
白渺表情严肃:“一般人不都会这么想吗?”
峭寒生与游鱼心对视一眼,两人的脸上不约而同浮起嘲讽的笑意。
“那你就继续这么想下去吧。”
峭寒生慢悠悠说完,突然抬手,手心上浮现出一条漆黑的锁链。
白渺:“???”
游鱼心瞬间瞪大眼:“喂,峭寒生!”
“你是想自己走,还是被我牵着走?”峭寒生看着白渺,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快点决定,我的耐心可不多。”
白渺:“……”
很显然,这家伙比游鱼心狠多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白渺很懂这个道理。她主动揽住游鱼心的肩膀,二话不说,扶起游鱼心便迈步向前,全然没有刚才那点惫懒的样子。
游鱼心一脸惊异,而峭寒生则收起锁链,满意道:“算你识相。”
深夜的树林寒冷而诡静,暗影憧憧,充满了未知与危险。三人在林中走了许久,终于找到一个山洞,一起钻了进去。
山洞里阴暗而潮湿,峭寒生点燃一根蜡烛,游鱼心立即靠着石壁坐了下来。
白渺的手和她绑在一起,只好跟着她一起坐下。
“我需要找个安全的地方疗伤……”游鱼心捂着腹部,痛苦地说。
“这里就很安全,不满意自己去找。”峭寒生抖了抖袖子,又是几颗珠子掉落下来,“我去找尊上了,你好自为之。”
这语气,竟是要将她们两个丢在这里,自己只身离开。
游鱼心闻言,立即伸手拉住他:“你想丢下我?”
“不然呢?”峭寒生嗤笑一声,“我可是忙到一半被你喊过来的,要不是尊上的命令,你真以为我乐意救你?”
他们这个尊上……白渺默默思忖。
应该就是魔尊了吧?
游鱼心气急败坏:“你敢丢下我,我就杀了你!”
“杀了我?”峭寒生讥诮地看着她,像看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困兽,“你觉得你现在有这个本事吗?”
白渺在心里默默摇头。
她也希望游鱼心不要想不开惹怒峭寒生,毕竟她们现在一体同命,游鱼心死了,她也活不了。
游鱼心脸色骤变,呼吸急促,看起来气得不轻。
峭寒生怜悯地看了她一眼,正要离开,一道金光突然在他眉心闪现。
这什么东西?
白渺牢牢盯着那道金光,惊诧地看到金光从峭寒生的眉心析出来,变成一行小字。
“照顾好游鱼心。”
这次换峭寒生的脸色不好看了。
游鱼心也看到了那行金字,顿时痛快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看到了吧,尊上根本就不需要你……”
峭寒生寒着脸,向她投去视线。
白渺心道不妙,连忙在自己肚子上按了一下。
“啊!”
她这一按,正好按在了游鱼心的伤口处,游鱼心痛呼一声,转而恶狠狠地瞪向她。
“你想死啊!”
白渺眼神乱飘:“我是在提醒你小心伤口。”
“你要是以为我受了伤,就可以任你拿捏,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游鱼心看着她的眼神充满阴狠,她抬起手,一只由灵气汇聚而成的金鱼从她指尖游曳而出,张开狰狞的鱼嘴袭向白渺——
白渺见状,立即往自己的腹部用力锤了一下,几乎是瞬间,游动的金鱼便在她眼前消散了。
疼痛和游鱼心的尖叫一同袭来:“啊啊啊——!你有病啊!”
白渺揉着自己的肚子,叹气道:“我这是自救。”
峭寒生看着她,突然笑了。
“现在我开始喜欢你了。”
白渺瞥了他一眼,没有出声。
比起暴脾气的游鱼心,她更警惕这个阴晴不定的峭寒生。如果可以,她情愿和游鱼心单独相处,起码这样她不用担心游鱼心会杀了她。
游鱼心痛得脸色惨白,气喘吁吁。她用杀人般的目光看着白渺,正要开口,山洞外突然闪过一道幽蓝的光芒。
“那是什么?”游鱼心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捂住伤口。
“闪电吧。”峭寒生不在意地说,“反正不可能是……”
他话未说完,突然脸色一变,话音戛然而止。
山洞外倏然亮如白昼,空中响起隐隐的铮鸣声,狂风大作,一种恐怖到令人窒息的威压几乎悬在每个人的头顶。
峭寒生和游鱼心立即对视,二人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慌张。
游鱼心比峭寒生还要不安,她刚被两道剑影同时贯穿身体,那种难以言喻的痛楚,只有亲身经历过才知道有多可怕。
“外面是什么人……”游鱼心的声音微微颤抖。
白渺望向山洞外的煌煌光芒。
那是她在梦境中见过的剑光,宏伟而浩荡,深晦而熟悉。
是沈危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