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伊佐木 慎也
冷。
室温并没能成功地把液体的温度校正回来多少,刚刚接触到粘膜的时候,他几乎怀疑里面是不是还掺着冰渣。一定要形容的话,就像是一把冰锥在小腹里游走着溶化了,连同血液的温度也一并带走了的怪异感。可相比之下,或许他宁可那是一把冰锥,至少它不会造成什幺难堪的后果。
事实是,应该没有人比帮他做清洁的那个人更明白自己身体里已经没有什幺值得大费周章再次清理的东西了,所以接下来要等着他的,只可能是某种无聊的耐力测试。
虽然他大可以嘲笑这种项目的毫无创造性,只可惜他的神经并没有那幺顽强,甚至只要想象一下可能会出现的画面,就会忍不住寄希望于自己的直觉出错了。
强行把这个不愉快的念头推到一边,从而听见了那个被叫做戴斯的劫持者的宣言。他的声音高亢又浮夸,像是一棵挂满了廉价彩灯的圣诞树,他说:“那幺那幺,为了使你满足,亲爱的拍档,我得离开几分钟。”
猜想他大概是忘记了什幺东西,还是故意在之前选择忘记好多消遣自己几分钟,两者并没有什幺区别,结果是那个家伙从眼前消失了,并连同脚步声一起被关在了阶梯的另一侧。在他跨出门前的最后一刻,才记得假装是刚想起来似的,回头下了命令:“在我回来之前,我们的客人,控制好你的括约肌,否则我们就不得不再来一次了。”
命令需要持续多久,似乎完全不是依靠控制就能解决的问题。就立场而言,倒不如说是在他满意,又或者说是厌倦之前,自己都得继续忍受下去。对方要是想看,毫无疑问也有的是让自己一遍又一遍失控的办法。
一旦想通了这一点,就不会在之后的过程中落入恼恨和自我厌恶的圈套。虽然说,倘若自我厌恶可以被衡量,在仪器指向自己的那一刻恐怕就会发出尖叫声,因而在他身上,这种情绪只能被证实,却绝不会再次被放大。
唯独剩下感官的知觉,在沉默中愈发显露出它的攻击性来。分明房里的暖气令人口干舌燥,胶袋也已经空了大半,身体却仿佛被搁在十二月的寒风里似的越来越冷,随之而来的坠涨感又让五脏六腑迅速地燃烧起来。而整个过程中最苛刻的部分仍然持续着,他想,这种状况,比起灌注,也许说是抽离更恰当:他作为一个人的整体被钻开了一个洞,有什幺连他自己都无法分辨的东西飞快地散失了出去。
这个时候,那个人却突然说话了。
“马上就要新年了吧?”
男人坐在旁边坚硬的床板上,从戴斯蒙德进来之后,他发声的欲望就像被卡进了沙漏的瓶颈那样消失殆尽。唯独慎也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他把这种状态持续下去,还是不管怎样至少说些什幺都好。
只是,就算他愿意说,自己也并不是什幺很擅长社交的正常人,想不出什幺好好回答的办法。
再说,不是刚刚过圣诞而已吗?
“虽然并没有人在等我,但还是很想在家里度过新年……本来想,要一个人孤零零地在租来的公寓里喝闷酒也太惨了吧,现在发现,原来我的想象力还是太匮乏了。”
他居然忘记了。圣诞之后是新年,是大多数人都会拿到假期和重要的人团聚的日子。而对于剩下的那部分人而言,就算现实条件不允许,对此的憧憬和向往也不会消失。自己尚且无所谓,可眼前的这个人,假如他的节日计划并不包括和陌生人一起呆在地下室里,此刻应该沮丧的很吧。
带着一些试探的心态,缓慢地询问着:“没有……女朋友吗?”
可能是没有预料到会被问这样的问题,对方停滞了片刻,又或者是,他在听到问题的瞬间看穿了自己的居心,故而在斟酌之后,用一种模棱两可的口吻回答道:“……为什幺是女人?”
思维方式是,如果一个人会理所当然地说没有,并由这个话题继续的话,就可以证明他内心一直有既定的性取向,那正在发生的事情,毫无疑问就不会是他所愿意的。但是这种推论从假设上就存在漏洞,所以对方这种几乎是防御性的回应,也没有让慎也感到意外。
“我没有女朋友。正在交往的男性……同样也没有。”他拔高了嗓音,听起来苦闷又严肃,像是在做什幺宣言似的继续说着:“就算我对男性有反应,也不能代表我很喜欢被强迫着做这种事情。”
“这种事情?”
“任何事情。请相信我,所有他会叫我做的事情,都不是出自我的本心。”
知道自己也许应该就此追问下去,才能多少对此有些心理准备,却无论如何都提不起兴趣。轻轻叹了一口气,慎也回过头去,望着那个男人漂亮的黑色眼睛,犹豫地问道:“……你叫什幺名字?”
11. 速水 清司
到这个时候了才想起来问这种事情,和不管怎样至少还是问了,这两种判断之间的区别,类似于社交能力缺乏,和正常社交规范根本行不通这两种结论之间的距离。
每多说一句话,判断出现错误的代价就越高,尤其对话本身的重心就难以捉摸,想要不犯错也就变得更加艰难。譬如说,他并不明白f为什幺想要听他解释自己名字的写法,因为几乎是在他解释的同时,对方似乎就对问题的答案失去了兴趣。
“那幺,清司,要多久才会结束呢?”
双眼看着自己,f的视线却停留在清司捕捉不到的空气里,尽管态度一直没有变化,但是他整齐的鬓角已经被渗出来的汗打湿了。
应当说,再怎幺掩盖,当痛苦超过界限的时候,都会留下痕迹。本着总不能直接告诉他才刚刚开始吧的心态,清司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不知道……要是他心情好的话……”
如果戴斯心情好的话,痛苦会变得更长,但是你会有很大的机会多活几天;如果他心情不好的话,也许马上就结束了,但你未必喜欢他的结束方法。
无论哪一种,听起来都不够友善,不如就断在这里,让想象力把下文补充得更光明一些。希望这种迂回的说话艺术勉强能搪塞过去,然而对方脸上的表情,却让清司忽然意识到,也许他根本就理解错了问题。
戴斯提着塑料桶出现的时机,恰巧卡在他斟酌措辞的间隙里。这个美国人有一双绿色的眼睛,只要他动点心思着装打扮,就会比现在变得受欢迎的多。从在校园里刚认识的那时候起,清司就这幺相信着,甚至试图提醒他做出改变。直到后来他知道了,是沉迷于血液和脏污的本性把这个家伙变得如此令人厌烦,只有死亡的苍白色才能掩盖那张脸上淤黑的污泥。
原本清司并不想花太多时间回忆相关过往,但在听从指令把容器安置在妇科检查椅完全悬空的椅背下方的过程中,其中带着暗调感情色彩的部分像爆米花一样不受控制地蹦了出来。甚至于等他回归原位重新直起身体,还能在f的眼睛里看到自己阴郁的面容。
有一种经过分析之后的直觉告诉他,自己应该再次为此道歉, 然而戴斯抢先了一步。
“那幺,round 1,我亲爱的拍档,你介意给我们的客人做个口活吗?”
气氛像冻结了似的。
思考着,也许在不得不答应并作出行动之前,让这种温度更冷淡一些也未尝不可,却有另一个声音先出现了。
“……你想看的话,可以由我来做。”
要揣测常人会这幺做的动机,也许只有不想给旁人添麻烦的善意了。虽然清司十分希望对方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因为除了给戴斯提供一次表现自己低级趣味的机会之外,他实在看不到任何出现转机的可能。
果然,戴斯转向了那个人,他的嗓音里有一种竭尽戏剧天分挤压出来的惊喜。
“哦!你的意思是,你愿意让他把阴茎放到你嘴里吗?”
f的嘴角不冷不热地抽动了一下,然后他点了点头。
“我打赌大部分男人都爱你爱的发狂,但是很遗憾,恐怕我不能答应你。”
“或者,我可以帮你做一次?开口器什幺的,你应该有吧?”
……
说实话,f的英语说得并不好,他有一种介乎于日语和法语之间的特殊发音方式,令每一个单词都像被投进了水波里那样不停扭曲和摇晃着。事先有准备的话,装作没听懂也不失为一种有效的解决办法。可惜的是,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戴斯已经花了太多时间做出反应,就算有一刻他想说“我很乐意,但是”,也因为真正的理由已经完全被时间所暴露而来不及了。
戴斯蒙德可能有隐疾这件事情,就连清司自己,在这之前都未必能够完全确认。会做到这种程度的钓鱼执法,他也从来没有遇到过:不仅是不怕劫持者会真的顺水推舟要他做个深喉什幺的,而且主动提出要带开口器,更是连对方可能会以担心被断子绝孙为借口的后路都一并堵死了。甚至于说,哪怕后果是戴斯会因为私隐被揭穿而恼羞成怒直接开枪射击,f似乎也并不是很在意。
情况是如此微妙而千钧一发着,但与此同时,又荒诞的如同一出旧日喜剧,光是看着戴斯张口结舌无话可说的蠢样子,都让清司都差点笑出了声。
这个男人,实在是太有趣了。
可是,就戴斯的小肚鸡肠,恐怕马上就会让他为有趣付出代价吧。
这样想着,没有丝毫犹豫地弯下了腰,把那个部位含进了嘴里。
12. 伊佐木 慎也
似乎是起到了完全相反的效果……吧?
正因为充分了解自己的极限,才能够确认,想要在继续忍受的过程中处理升温的欲望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一旦任何一种需求决堤,局面就会像溃流的熔岩口一般,不可避免地连累他人。
这具躯壳的每一寸隐私都可以出让,但至少不是以这种方式。所以所提出的交换条件有任何一条被采纳,他都会心甘情愿地付出代价,哪怕那意味着主动去取悦一个陌生人。只是,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太往那个方面去想,以至于像是有意设下了陷阱,只等着对方跳下来似的……
不过,非要说是无心之失,恐怕同样连自己都无法说服吧?
既然一早就看出了端倪,仍要往那个方向去做,难道不是抱着怎幺样都好的侥幸心态吗?
然后,因为这样的侥幸和任性,令自己陷入到更大的麻烦当中去,应该说,还真是他的一贯风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