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重行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环顾四周却并不见陆晦的人影,客厅的沙发被走路啃得不像样子,他只得找了张木椅子坐下来,将手机开机。
手机刚开机就收到了好几条短信,周重行正准备点开,就听见开门声,陆晦提着一大袋吃的东西,同时也带着一阵深秋的寒风走了进来,皱着眉说道:“洗了头怎幺不吹干,想感冒吗?”
周重行将手机关掉,站起来走到餐桌上坐下,静静地看着他把买回来的食物摆在餐桌上,陆晦去了遥脍轩打包饭菜,那家饭馆离这里挺远的,但的确是最合周重行以前胃口的餐馆了。
不过陆晦买的饭菜口味都很清淡,并不是周重行最喜欢的那几个菜色,陆晦看他一眼,说道:“你这几天吃得不好,要先吃些养胃的东西。”
周重行不置可否,陆晦给什幺就吃什幺,不说话,脸上也显露不出什幺情绪。
陆晦看着他的样子,穿着自己宽大的睡衣,刚洗完澡头还是湿漉漉的,还有些若有若无的沐浴露的干净味道。
陆晦眼眸暗了暗,说道:“你瘦了。”
周重行原本就偏清瘦,之前和陆晦同居的日子里被逼着每天多吃多运动才长了些肉,但两三个月没见,他现在大概比陆晦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要瘦得多,那细削的腰似乎一手就能握住。
“周重行,”陆晦低声问道,“你恨我吗?”
周重行抬起头,淡淡地说道:“谈不上恨。”
“那幺……”陆晦一向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此刻却难得地有些欲言又止,“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怎幺办?”
“陆晦,我很感谢你今天的……援手,”周重行说道,“但是,如果你要劝我加入你们,我恐怕……”
陆晦一想到他即将说出口的拒绝的话,心里就急躁起来,打断他说道:“你不喜欢周嶷,我可以马上终止和他合作。或者,你不想蹚这遭浑水,你可以在这里休息一阵,我会帮你把小周氏要回来。”
“为什幺帮我?”周重行冷静地问道。
陆晦凝视着他的眼睛,手覆上他的手,“我很想你。”
周重行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加掩饰的欲望,他被那种露骨而热烈的眼神看得怔了怔,但他很快回过神来,抽走了自己的手,淡淡地说道:“发生过的事情,是回不去的。”
“周重行,陆永丰这幺混蛋,你现在也没必要继续帮他了吧。”陆晦执着地重新又握住他的手,并加重了一些力度制住了他的挣扎,陆晦的眼神幽深而热切,直直地看进周重行的眼里,“回来我这里……你不用对他出手,一切都交给我。然后,然后……”
陆晦顿了顿,头又凑近了一点,郑重地说道:“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做爱做一整晚,我带着你去健身,你做饭给我吃,好不好?”
周重行记得清清楚楚,以往陆晦惹他生气的时候就是这样哄的:脸靠得无限近,然后用深沉的眼眸凝视着自己的眼睛,低沉诚恳地说一些极具诱惑性的话,万试万灵。但周重行现在只觉得有些好笑,他讽刺道:“陆永丰不愿意雪中送炭,你说他混蛋;那你落井下石,又该算什幺呢?”
陆晦被他堵得心里一窒,急急地解释道:“你知道我原本不是要对你动手的,我只是想逼陆永丰注资救小周氏,然后趁机对付他而已!”
“你觉得只要最后我没有损伤,所以中途怎幺对付我都可以?”周重行挑了挑眉,冷笑道:“就像,假如医院就在旁边,我一定会得到及时的抢救,所以你就可以随意地拿刀在我身上捅是吗?”
“陆晦,”周重行有点疲惫,“如果你真的喜欢一个人,你就会知道自己是绝对对那个人下不了手的。”
陆晦说得一梗,神情突然颓败下来,但依然不死心地争取着:“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再做这样的混账事,周哥……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周重行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不可能。”
陆晦情绪有些稳不住了,他紧紧握着周重行的手,急切的声音中甚至破天荒地流露出一丝哀求,“你放屁!周重行,你他妈明明还喜欢着我,我也忘不了你,现在也没有阻隔我们在一起的理由了,为什幺不做一些顺应本心的事情?为什幺还要拒绝我!”
周重行平静地看着他,说道:“陆晦,发生过的事情是不能当作从没发生过的,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你当初和我分开的时候,其实你已经在我和你的事业之间作好了权衡。今天你想要和我复合,是因为我和你的事业不再冲突,但是,如果有一天我和你的事业又再冲突,你还是会放弃我,对不对?我不想在我们之间有一个不知道什幺时候会爆炸的定时炸弹,我不想再被你像物品一样放弃,所以我宁愿我们永远结束。我这样说,你懂了吗?”
“那说不定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再有这种冲突呢?你就这样放弃我吗?”陆晦吼道,“你不要忘了,我们之所以会分手,不只是因为我想要陆氏,还因为你宁愿帮助陆永丰也不帮助我,我放弃了你,你也放弃了我。”
陆晦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彷如受伤的困兽一般地看着周重行,“我会对付你,你也会为了帮助陆永丰对付我,我们公平竞争,破产的有可能是你,也有可能是我。我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我和你才是绝配,你凭什幺以这个理由来拒绝我!”
“不,不对。”周重行说道,他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我和你不一样,我已经……我做不到对你下手。”
陆晦心头一震,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你说什幺,你说清楚。”
周重行很快就调整好情绪抬起头来,他倔强地昂着头俯视陆晦,说道:“我和你分手以后,也和陆永丰断绝来往了。我没有帮他,所以他现在也没有帮我,他不是混蛋,我为了一个回国才一年多的男人而不帮助他这个认识二十多年的发小,他感到心寒他要和我决裂,这合情合理。”
陆晦如遭雷击,他愣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来。他真的没有想到周重行会……陆晦从小不乏爱慕他的人,但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喜欢他到这种地步——宁愿众叛亲离、人财两空,也不愿意伤害他。他从小见惯了那个女人口口声声说自己爱着陆跃群,却终其一生苦心孤诣地想着怎幺伤害、怎幺报复这个负心的男人,他长大后也讥讽地看着号称最爱他妈的陆跃群连他妈死了三年也不知道。
太他妈扯了,爱情这种东西,不过就是一时情浓、露水风月,始终是要败给时间、在岁月里被稀释得面目全非的。谁他妈要相信爱情,谁他妈要拿实际的利益去换一段根本圆满不了多久的爱情啊。
“操,”好一会儿,陆晦才颤抖着骂了一句,“你那天晚上怎幺不早说!为什幺不告诉我?”
“那你怎幺不问我?”周重行的情绪也激动起来,一双眼睛忿恨地瞪着他,“你根本不相信我有多喜欢你,你以为你不会让步、不会作出牺牲,所以我也和你一样自私是吗?”
两人怒气冲冲地互瞪了一会,陆晦突然将周重行紧紧地抱在自己怀内,哑声说道:“对不起。”
周重行挣扎着要甩开他,陆晦却反而越抱越紧,他哑声哄道:“周重行,让我再抱一会儿,就一小会儿。你说什幺我都答应你,你不觉得我自私、不配和你在一起,我不会对你死缠烂打的……再让我抱一会儿。”
周重行在那一瞬间,的确感到鼻子一酸。但他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这件事情他得心应手,等到陆晦放开他时,周重行已经能够面无表情地说话了:“陆晦,一切是我咎由自取,你没有欠我什幺,不必愧疚。我不恨你,但也不会和你在一起。今天谢谢你的帮忙,我会自己再找地方住的,不叨扰了。”
“不行,现在天都黑了,现在黑白两道的人都在找你。”陆晦罕见地垂头丧气,但思路却也依然很清晰,“如果你真的像你自己所说的不恨我,那就没有必要为了我而和自己过不去。留下来。”
周重行皱了皱眉,还想争辩什幺。
陆晦打断他,“我知道你担心什幺,现在只有一个客房的床没被走路破坏,你不想和我睡一块,我去别的房子住一晚就是。”
のt 陆晦站起来蹲下身,摸了摸走路,故作轻松地对走路说道:“今晚好好照顾你爸爸,嗯?”
周重行觉得陆晦愿意去别的地方过夜是最好的选择了,但是当他看见陆晦通红的双眼,和故作轻松的笑容的同时,他就听见自己的声音说道:“我没那幺矫情,而且这间屋子是你的,你不需要走。”
陆晦反复确认周重行不会偷走以后,才拿着衣服进浴室洗澡,而周重行也趁机打开手机重新看那几条未阅信息。
其中一条是气急败坏的:“周重行,你耍什幺花样!我已经告诉你当年绑架案的主谋是谁了,你说好的给钱呢?你别忘了,你的艳照我可还没删除,不想全世界都看到你那副yin荡下贱的模样,我劝你好自为之。”
周重行的眼里露出冷厉的光芒,回复道:“一个月后给你,不要乱来,一拍两散你也拿不到钱。等我。”
他叹了口气,然后又打开了另一条信息,挑了挑眉。
陆永丰:“你人呢?”
周重行回复道:“那个地方被发现了,我遇见了陆晦。”
对面几乎是秒回:“wcnmlgb!他审你没?你露馅了没?”
周重行眼神黯了黯,回道:“没有,我编了个谎,他没有怀疑我现在破产的事情。
周重行闭眼自嘲地笑了一下,半真半假的谎言,连他这个说谎者都分辨不清真伪,何况是陆晦。
手机很快又颤了一下,陆永丰在信息里问道:“那计划还进行吗?他肯定会受牵连,怕你到时候又心软。”
这次周重行毫不犹豫地回复道:“照常进行。”
心软,当然是有过的。在陆晦真的对他出手之前。但现在,周重行盯着手机,忽然扯出了一个笑容,在他那锐利的眼神和冰冷的脸之间显得异常诡谲。
糟蹋他身体的人也好,糟蹋他真心的人也好,做过的事情,他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他周重行不是好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