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第26章(1 / 1)

沉沦 郁达夫 2185 字 2021-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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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挣扎和思念在接踵而至的节日和祝福里被冲淡了痕迹。

出院后,梧阳就一直没有再见到小姑了。过年的气氛很浓烈,在叶家那么多次聚会里,要说能够不遇见,那简直是不可能的。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她在躲避着他。

他发现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原来已经把她逼到了墙角。

她躲避他,就如同躲避瘟疫。

小年之后他们没有联系,除夕夜里好不容易在叶家见了面,小姑对他的态度却是客气而疏离的,好像已经忘记了发生过什么事,言语里也没有责备的意思,只是始终保持着一份淡淡的距离感。

她和他之间,也始终隔着几个人的距离。他一直没有办法找到独处的机会。

他甚至有点怀念起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没有闹到这么僵的时候来了,以前的新年,他们两个人都是一起在叶家大宅过的。

叶家的子孙多,家宅阔,孩子们从小到大都聚在一起过新年,放鞭炮,吃饺子,看着胶片电影守岁,或者一起到熟识的会所里和朋友们开聚会,一直都是热热切切乐乐呵呵的样子。

她这样冷淡,倒让他猝不及防。从那天过后,他就没有看见她开心过,她应该已经心灰意冷了吧,他忽然也有了兔死狐悲的悲壮。

他们两个人的未来,就好像这绵延下了数日的大雪,一眼看不到尽头。

他在这场悄无声息的大雪里被冻得瑟瑟。她又何尝不难过?

他甚至已经感觉到她把自己隔阂在一个安全的距离里,一个没有人能够碰触到的地方。

他是不是应该持续,一如既往的前行?

他怕自己没有那种孤勇。

梧阳这个新年也过得十分不快活,除夕夜晚,众人在旁边欢腾,麻将打得挺大,气氛看着很和乐,就他一个人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他连叶家大宅也不想回去了。

梧阳一连抽了很多支烟,一根接着一根,烟雾弥漫,抽到他身边的人都快看不清楚他的脸了,他还是保持着那个沉默的样子。

似乎有人走到他身边,嗓门老大的朝他喊着:“怎么啦,叶家大孙子居然在这里借酒浇愁,真是稀奇。”

他一惊,这才发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喝了不少的酒。喝进肚子里,只觉得索然无味,并且越来越凉。

有人勾住他的脖子,穿着凉薄,皮肤贴在他的脸上,俯身在他耳畔轻纳吐气:“叶大,是不是觉得闷没有人作陪?”

他觉得烦躁,一手甩开。那人还要再缠上来,他发了狠,直接甩手把那女的给撵走了,这下,倒真没人敢惹他了。

他这几晚都没有睡好,整个人疲惫到无以复加,再抽一根烟,手机就响了,打开来看,原来是程若秋的短信:“叶梧阳,到外面来收礼物。”

他抬头看了看手表,距离新年还有十几分钟,旁边的人又开了一瓶酒,他披了件外套赶出去,就看见程若秋站在别墅外面,双手冻得通红,只有不停的呵气取暖。

天气那么冷,她穿得很单薄,白色大衣外面套着一双粉红手套,连耳朵也被冻红了。

“怎么不进去呢?”梧阳有些薄薄的怒气,居然全发在她身上,“外面那么冷,你不进去想被冻死吗?”

那天晚上他穿了一整套定制的黑色礼服,出去的时候不过随手搭了件外套都觉得冷,程若秋愣愣的看着他,回过神来才不好意思的笑笑:“警卫员说这里是私家别墅,不让我进去呢……”

“噢。”梧阳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真的忘记给她捎去别墅的邀请卡,“兴许这阵子太忙了,我给忘了,真对不起。”

见到他那懊悔的样子,她却是笑了,“没关系,其实也没有等多久的。”然后她打开自己的手袋,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拿去吧,给你的新年礼物。”

梧阳斜睨她,止不住大笑:“程大小姐,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种东西?”

也太老土了,但她申请严肃,只是静静看着他削瘦的脸。

“打开吧。”她满怀期待这么说着。

“嘿,不会是什么恶作剧吧?”梧阳咕哝着,半信半疑拆开礼物盒,里面躺着一双好看的羊皮手套。

“手套?”梧阳瞥了眼手套的质地,又拿出来摸了摸,戏谑她道:“程大小姐,什么时候这么阔绰了?”

大老远的就拿着这双手套从城西往城东跑,梧阳确信,她真的是脑子被冻伤了,才会做出这种事来,简直劳民伤财。

“你小子不准笑我。”程若秋却是一本正经和他说着,又斜睨了他一眼,“怎么,程大少爷看不上这手套么?”

他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再也掩藏不住眼里的笑意,在她的一再要求下,把自己原来的手套换下来,服帖的羊皮套在他的手指上,更显得他的手指纤长。

看着她认真的脸,他像突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从裤子里掏出来一个打火机,抛给了她,“来,拿着。”

她狐疑的望着他,眨眨眼睫毛,“这是……什么?”

他不免好笑,刮刮她的鼻子,“礼尚往来,懂吗?”说完左手拿着打火机,在她面前啪一声打开了,他点燃着打火机,诚挚和她说着,“陪我有半年多了,用得挺顺手了……咳咳,礼轻情意重懂吗?”

莹白色的火,映着她认真端倪他的脸,还有他忍俊不禁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

此刻雪终于停了,庭院还积着雪,打火机发出来的白光在这一片雪白的天地里更显得耀眼灼灼。

程若秋的眼睛在这点亮光下越发的晶莹透亮,她恬淡微笑着,“这礼物我就收下了……”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告诉她,他似乎有着不想亏欠她的意味。就连礼物,也要她送他一次,他送回她一次。

他恩了一声,伸出食指轻轻的刮了刮她的的鼻尖,“你这丫头,胃口老高,我还怕你不喜欢呢。”

“不是的……”她忽然间把头低下去,因为穿得少,露出清凉的冻至剔透的脖子,“其实今天我只是想要来这里看看你,和你说声新年快乐。”

“……是最真心的,祝你新年快乐。”她的声音渐次低下去,犹如雪地里最清淡的祝福,她呵气,双手几乎被冻得冰凉,连带她的话语也轻若寒蝉,“叶梧阳,你说如果以后,我们都能够在一起过春节的话,那该有多好……”

“倒数十、九、八……五、四……三、二、一!”

“砰——啪啪啪——”别墅里忽而爆发出隆重的欢庆的炮竹声和庆祝声,里面的人影欢腾。吵得别墅旁都闹哄哄的。

梧阳被震耳欲聋的炮竹声和烟花声音震得不轻,回头看着程若秋,大声说着,“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见!”

她的脸上漾起一缕笑容,很快消失不见,像是鼓起极大的勇气,她终于开口说道,“叶梧阳,我可能要出国读书了,你能和我一起去吗?”

他还是听不见,鞭炮的声音太过浓烈,周围好像都浮起喧嚣尘上的浓烈新春气息,还有时不时从别墅出出入入的人和车子晃花了他的眼。

他摇摇头,在她耳边吼,“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大声点儿。”

她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恍惚,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他眉头微皱,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嘴边喃喃说着,“这样啊,在国外读书也蛮好的,可是,为什么要我陪你去呢?”

她垂下长长的睫毛,有雪无声落在她头发上,像隐含了最深切的心思,却无人知晓。

她说,晦涩的笑,“没什么,我怕回来……你再不认识我而已。”

“嗨,说的什么玩笑话,我像是这样的人吗?”梧阳反而不以为意。

程若秋差点就把下嘴唇给咬破了,他并不在乎她的,她本来就应该知道。尽管如此,她还是眨眨眼,微笑着对他说,“喂,叶梧阳,我快要去法国了,不然就在这里,给我一个法式热吻吧?”

“哈哈哈……”梧阳笑得差点要跌到雪地里去,捧腹道,“程若秋,你不是吧?人还没飞到法国,就想着先享受法国的地道风土人情了?”

他又用手肘捅了捅她的腰,戏谑她道,“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呀。”

他还没笑停,她就迫不及待踮起脚,闭着眼,在他温润的唇上印下自己的痕迹。

她的唇瓣在雪地里冻得太久,已经冰凉。她的吻技也并不算好。但是在这样的新年,在这样的雪地,在这样酒意熏染的夜晚里,梧阳被这样冰冷的吻给点燃了。

也许是酒气的发挥,也许是那四周的烟火让人如坠梦中。或者是被别墅里头那一帮人给感染了。他们两个人就在人来人往的庭院里,轻轻索吻。

他抱住她的双肩,低头,加深这个吻,在她的唇上轻轻碾转。她的鼻头发酸,竭力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

他的身上太过温暖,让她一不小心,就想要依偎过去。

别墅旁还有来来往往的人,有人在庭院里站定,对着他们两个人轰然叫好。碰巧是新年倒数过后几分钟,便有人在旁边笑着闹着说是新春之吻,还伴随着一两声讥诮的口哨声。

其实发生得很自然,并没有什么不妥突兀的地方,但好像在人群里,却有若有似无一双冷冷的眼光,射得梧阳十分不自在。

他抬起头,就看见有一个人正从一辆熄火的车里走下来,似乎向他这边瞄了一眼,又似乎没有。

两个人隔着的距离并不算远,梧阳还可以清晰的看见那人熟练的把钥匙交给警卫员,并且拢了拢身上的大衣,穿着的靴子,也还是她平常喜欢的那一双。

小姑正朝着别墅的转门走去。

猝不及防的吻就这样被打断,程若秋还想说什么,但是看见梧阳坚毅的侧脸,突然丧失了所有语言。他已经没有看着她,而是转头望着别墅里辉煌的灯火,和一个高挑瘦削的女人。

梧阳就那么静静的看着那个清冷如雪的女人,抿着嘴没说话。

但程若秋看出来了,那样认真而犀利的眼光,在他身上,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次也没有。

那个女人……究竟是什么人……

她看着天上澎湃得热烈的烟火,还有被烟雾染红的天空,忽然觉得很孤寂。

过了很久,梧阳才从刚才的失魂里回过神来,僵硬的和她笑笑,“若秋,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让人先送你回去?”

果然好一招凌厉的逐客令,她扯起嘴角轻淡的笑了,看着他因为着急而走得惶然失措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今天晚上的愿望,粉碎得如此干脆。

……

梧阳快步流星的走了上去,小姑在转门前看见他,一脸苍白。

两个人面对面站了好久,他擎着手,终于想起来问;“怎么今天会来这里?”

恐怕她也和他是一样的想法,不想待在叶家大宅,倒没想到居然这样巧合在会所里遇见。

她皱起眉头,神情严重,“叶梧阳,我可警告你,今天晚上大伙儿都在,我不想给叶家丢脸,思想有多远,你给我走多远去。”

梧阳上前一步,几乎是带着懊恼苦楚,声音渐渐冰凉“小姑,关于那天的事情……我很抱歉。”

她几乎要冷笑了,拍拍他的肩膀,替他扫走肩上那一片雪,假装好心在他耳旁提醒他道:“大侄子,你刚才的法式热吻很精彩,但别拖我下水,我想我还没落到当众表演的境地。”

“当众表演?”梧阳难堪,“小姑,你误会了,她不过是我一个朋友……”

她挥挥手,似乎对他的辨白不感兴趣,他又大步流星跟上去,抓住她的手,急切道:“我和她真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她要去法国了所以我才……”

话说到这里就断了,随着他挑起的目光,他的声音忽然有了点点的质疑,带着一丝不确定,“小姑,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