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第27章(1 / 1)

沉沦 郁达夫 2141 字 2021-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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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他的这个问话,简直可笑得让人发指。

“大侄子,我还真当你是假装脑震荡的呢……原来你是真的被我打成脑震荡了。”她冷哼着不去看他。

“小姑……”他还要解释,却被她一口回绝,并且带着坚忍的笑意,狠话说得一滴不漏。

她说:“大侄子,别再提那天晚上的事情了。我也不在乎了,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回。”

梧阳哑然。

她再开口,声音尖利得犹如刮过寒冬料峭的风刃,“人常说,被狗咬一回,时过境迁也就算了,难道还要再去咬回来?所以我是不计较了……只是我就不晓得了,叶家的长门长孙,怎么会落到你这个饥不择食的境地,想想也真是可惜。”

她的“不计较”的想法激怒了他,她的讥讽嘲笑激烈措辞更加惹得他脸上青筋勃发。

梧阳咬牙,把手指捏得咯咯作响,“小姑,你就非得这么折磨我才痛快?”

他的眼里闪过一些受伤的神色,掠过她的眼睛。

她回头,笑得苦涩,声音却是冷淡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叶梧阳,从来都是你自己在给自己找不快活,而不是我。”

外头的女人那么多,他叶家大孙子,想找谁找谁,想惹谁惹谁,和她叶胜岚自然八竿子打不着,坏就坏在,她这个大侄子,居然想要染指自己的小姑……

她揉了揉眼,只觉得那天晚上的事情太过虚无缥缈,有时候回过头来想,她甚至怀疑那是自己无端生出的一个梦魇。

但那事真真实实的发生了,所谓的浮生若梦世事无常,也大概是这样子了吧。作为叶家一份子,她也只能把这件事归结于侄子对于某件事情上的“欲求不满”和“野外涉猎”。

把他狠狠打一顿就了事,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

梧阳听着小姑的冷言冷语,突然间就生出一些郁结和不忿,他扯起嘴角,倚在她耳边,坏笑着说,“是,我是不快活,但是,小姑,难道说那天晚上,你就没有快活过吗?”

“……”眼见她突然变了神色,手上还没动,脚下已经冷不防的踹了他一脚,“叶!梧!阳!你给我滚!!!”

他快步闪身而过,刚想如她所愿的离开,却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又跨前一步,紧紧盯着她的眼,忽然俯下身,认真问她道:“小姑,如果说,我不是你的侄子,你会喜欢我吗?”

她把手指拧成拳头,眼里已经有萧瑟的凉意,看着他无邪得狂妄的脸,板着脸冷冷道,“绝不可能!”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梧阳就再也没见到小姑了。为着见到她,他也做了不少的事情,比如到她所在的警校里候着,但警校的防备森严,想要见她一面根本就不可能,更何况辅导员知道她的身份,她在警校里,简直就是雄霸一方。

直到春暖花开的季节,才又在叶家看见小姑的身影。

那个时候她因为在警校住校的缘故,经常不回家,那天还是爷爷专门到警校里头找人把她拉出来的。

叶家的长辈也悉数到场,梧阳一到叶家大宅,就看见在爷爷旁边,坐了一个平时没怎么看见的家伙。

理平头,穿着很得体,看起来干净利落的样子。

姐姐梧雅在旁边对着他挤眉弄眼,“听说爷爷给小姑物色了一个对象,唔,就是那个人呢……”

梧阳顺着姐姐的眼光方向看过去,果然就是刚才那个文质彬彬,气质得体的人。他在脑海里搜肠刮肚了一下,才想起来好像是在某个新闻报道里见过他,只是始终叫不出名字。

梧阳沉吟,“是不是就是那个……刚升上去的,杨家的大公子?”梧阳在电视上看过他,此人在基层历练了几年,最近刚刚提拔上去当干部,新官上任三把火,热络得不得了,所以经常在电视上露脸,开开会议,说说讲座什么的,不厌其烦。

姐姐梧雅点头,顺带教训了梧阳一顿,“你小子今天可当心了,爷爷事先交代了,今儿对象是给小姑找对象的头等大事,无论谁都不能出岔子,要是出了幺蛾子,准要把那人给办了。”

梧阳咧着嘴,“怎么我听着好像是在说我呢?”

“就是在说你呢。整天吊儿郎当的,别不拿事当事,爷爷可说了,三叔的婚姻大事好不容易解决了,这回小姑的事情也不能马虎了事。婚姻是女孩子的大事呢。你可当心别砸你手上了,这人现在可是赤手可热的。大伙儿都觉得挺好,就等着小姑拍板呢。”

梧阳冷哼一声,“大伙儿都觉得挺好?你可别一声不吭就把我给代表了啊。”

“怎么,你觉得不好?”梧雅反唇相讥,她倒是看不出眼前这个人有什么不好的。身家清白,和小姑在台面上看着也衬。

“我觉得好有什么用,要小姑觉得好才好……”梧阳默默的说。但他想也没想到的事,那天的事情的确是砸了,却不是砸在他手上,而是真二八经的砸小姑手里了。

她做出来的事情,真是比离经叛道,再离经叛道个千百倍。

梧阳想,这个世界上,真的就没办法找出一个像她那样叛逆不羁的人来了。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找来的一个女孩子,直接就往家里带,本来一桌子人吃得气氛和乐,事情也进展得蛮顺利的,结果父亲使眼色,使得眼睛都要抽筋了,也没见小姑吭过一声。反而是酒足饭饱后,直接撂话走人。

梧阳现在想起小姑说的话,都觉得忍俊不禁。

小姑当时说的是,“哎,你们不是要给我介绍男朋友吗?这就是我男朋友,我男朋友就是女的。”

梧阳笑着叹气,是怎么样倔强顽固的人,才能够开得出这样的玩笑来。

举目看下去,也只有她一个人。

是夜,小姑肥着胆子回来了,车子还没到门口,直接就被警卫员给截停了。

爷爷气得青筋勃发,拿出来大拇指粗的藤条,眼看就是要抽到小姑身上去。

立马有一大堆人围上去拦着,首当其冲的是三叔。

谁都知道,在叶家里头,三叔最疼爱的,就是小姑了。

三叔冲上前去,就要抢爷爷手里的鞭子,因为事态突然,语气也很僵硬,“父亲,小岚她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又何必对她多加干涉……”

这么一说,无异于火上浇油。

爷爷简直是暴跳如雷了,“她有自己的想法,她的想法就是把一个女人带回来让外人参观,给人看看我们叶家的家教就是这样!”

小姑的脸从刚刚到现在还是瘫着的,摆着个臭脸,冷冷说着,“别人我都不爱,我就喜欢女人,怎么了?”

“你自己说说,你要脸不要了?你在外头胡来,结交些不三不四的地痞流氓就算了,居然还把女性朋友往家里带,说是你的男朋友!?”爷爷又转过身,手抖得和筛糠一般,“这不是存心让叶家在圈子里头蒙羞么?往后你就要和那个不三不四的‘男朋友’一起过日子了?还是你自己也是不男不女的?从小到大我最宠你,把你宠成这个德行……你们都给我出去,今儿我要亲手教训教训她。”

在场的人听了都为之一惊。

叶家的家规森严,父亲一辈的在爷爷手下,经常挨打。爷爷是军人出身,带了一辈子兵,信奉的是枪杆子里出政权的道理,从小就对家里的孩子十分严厉,训练打压、训斥、棍棒打骂是常有的事情,三叔甚至为着此叛逆得离家出走,但是小姑从小到大那么多年,爷爷就没有舍得打过她一次。

就连上次在外头犯了事,也不过要求她在家关上几个月的紧闭了事,该玩的玩,该吃的吃,该咋地咋地,倒真是没有为难过她。

但是这次,事关小姑的终身大事,爷爷拿出鞭子,指名道姓的要打小姑,还真的是被她气坏了。

梧阳本来不过以为小姑只是为着出气,才和家里人作对,做出这样的事情,回到家和爷爷低头,说些好话,事情也就过去了。但小姑今天晚上似乎根本就不为所惧,性子本来就倔,还死鸭子嘴硬,真的激得爷爷火冒三丈,大有当时捋起袖子大干一场的风范。

爷爷的威严摆在那里,是叶家任哪个小辈都比不上的,莫要说带了一辈子兵,就是那种不怒而威的气魄,真的是不言而喻。

在叶家,就没有人胆敢反对他,就连唯一反对的三叔,也碍着爷爷的身体,再不敢说什么了。

“啪——!”梧阳的耳边响起了一阵迅疾的风声,再仔细看,爷爷的鞭子真的往小姑身上招呼上去了,三叔还要上去劝,却被父亲死死拦住了,“小妹这次真的做的太过火了,况且……父亲的身体也不好。”

梧阳身子一僵,想也不想的,就冲上去挡了一鞭子,双手立刻肿起一条红印子,突兀的横亘在手臂上,像一条可怖的毛毛虫。

爷爷拿着鞭子,往梧阳猛地一指,“你们谁还要来挡?无论是谁,我一视同仁一起打!”

小姑瞥了他一眼,伸手就把他绊倒了,嗤之以鼻道:“谁要你来假好心了?快给我让开。别碍着我挨打。”

爷爷简直要气疯了,鞭子使得顺手,越打越是急促,手上也没留劲儿,一下连着一下没停过手。犹如雨打梨花,接连使了几鞭子,直打得小姑皮开肉绽。梧阳不忍心去看,想要挡,却根本就无从下手。

小姑当真是倔强得无以复加了,被打成那样,还死命抿着嘴,头昂着,吭都没吭一句。

“好,好好!果真是我叶家养出来的好子孙!”爷爷的脸色青白,实在让小姑更让家人担心。

小姑神色冷得像块冰,扫了爷爷一眼,开了口,说的却是:“废话少说,想打就打。”

爷爷气得语无伦次,捂着自己的心口,闷声道,“你还真当自己有傲骨了?当自己鬼神不惧,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了?再没人能够管得了你了?叶胜岚,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啪——”一鞭子抽下去,爷爷大概被气得失去理智,侧过脸,“早知道你会这样狂傲不逊,目中无人,当初我就不应该收养你,让叶家白白多出来一匹白眼狼!”

爷爷会说出这样的话,太让所有人吃惊,梧阳眼皮跳了一下,却见爷爷捂着心口,倒葱载一般倒下来,场面一时慌乱,所有的人都冲过去,手忙脚乱的把他扶起来,匆忙之间,还能听到他在絮絮叨叨的说,“你怎么让我去面对李诚和徐华,我走了要怎么去和他们交代……”

真相骤然这样被揭示开来,梧阳的心扑扑的向下滑落,目光落在小姑脸上。

她脸上所有倔强的神情全部都消失了,惊魂不定,吃惊、气愤、伤心,似乎所有的情绪一涌而上将她掩埋。她的瞳孔失去了焦距,在所有人扑向爷爷的慌乱场面中,她默默的退了出来,踉跄几步,失魂落魄走出门去。

梧阳几乎同一时间跟着她走出去,看着她走几步,又在墙上靠了一会儿,像是全身都失去了力气那样疲惫不堪,在那个时候,他很想要把肩膀让给她靠一靠,但是她全身都像刺猬一样,布满了刺。

她防备着,谁也没有办法走进她的心里了。

她看见等在旁边的梧阳,无端笑了一下,像是嘲笑着自己的身世一般,“……你一早就知道了?”

梧阳揉了揉眉心,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其实这本来就不算是什么秘密,但是独独只有她一个人不知道。

然而让他心惊肉跳的却是她扯了扯嘴角,露出鄙夷的神色那刻起。

她望着他,眼神里像有什么碎掉了。

她开口,语气很轻很淡,却有毁坏一切的力量。

她说,“叶梧阳,你一早就知道,所以才那样对我。是这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