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阳愣了愣:练枪场?
眼前的女人眼不红心不跳,连梧阳都要佩服她超强的心里素质了,普天之下,除了叶胜岚,估计再没有人能够如此镇定说出这么大煞风景的一句话。
他笑,即便如此,那又如何?
第二天,虽然是小姑随口搪塞他的一句话,他也还是如约去了练枪场。因为伤到的右脚不容易用力,开车的时候还大费周章以免碰到伤口再引起撕裂。
去到练枪场的时候,她已经进了枪房,他接过耳塞,低头擦了擦自己存放在枪房好几个月的枪,再抬头,便是在水晶屏幕上看见她右手拿枪,一副很果敢的样子。
他有些怔忪,估计没有哪个女人拿枪的姿势有比她更好看的了。练枪场是会员制并且对枪支和子弹管理非常严格,曾经他们都是这家练枪场的常客,闲时偶尔会结伴来练枪,还有过比试的时候,但是那已经是很久远的时候了。
或许对于他们来说,在泥地上翻滚面对障碍物的打击感,要比在这四四方方的死物里头玩耍要有趣得多。
她的余光瞥到他的身影,似乎对于他的到来有些吃惊,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像往常一样,没有一丝波澜,继续平静无波的低头整理好自己的护腕,安子弹上膛。
即便如此,梧阳还是看见她按着的指头,在微微颤抖。
她那样神情专注,他反而没有了练枪的兴致,双手抱在胸前,饶有兴致的看她。
无形的压迫感笼罩着胜岚,两个人站着,互相都没有说话。
胜岚又举起手,瞄准靶心,呼吸凝滞了。
只听见嗖的一声,却是把两个人都给震住了。
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叶胜岚沉默良久,直到发现匣子里没有子弹,才陡然一惊。她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神,发了空枪。
梧阳挣扎了一会,仿佛在猜想要不要给她台阶下,彼此认识了这么久,他自然知道她此时此刻的沉默意味着什么。
胜岚有些挫败,很快又调整过来,略显冷静的看着他,眼里没有流露出一丝情绪,声音里也是。
“我们来比试一场吧,你输了,就听我的话,回家去。”她想了很久,终于开口,“如果我输了,就听你的。”
梧阳一怔。
一直到把这句话说出口,胜岚都觉得心里很忐忑。连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这几天心里发生了很古怪的转变,却来不及去细究这古怪的心境。
对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她一直采取的是能躲就躲,然后对着大侄子连消带打的政策,本以为对他不闻不问,就可以让这种奇怪的关系胎死腹中,但是放任的后果是他越来越像牛皮糖一样搅合进自己的生活中。
她的耳边又回响起昨天他说的突兀的话……
“这一次我不想再放开,我想证明我们两个人是有可能的。”
“我在做梦,我又怎么能够奢望,你和我上、床,是因为爱我?”
一想起这些话她就忍不住想要把他抓起来狠狠揍上一顿。放在以前,她是想都没有想过,和自己的大侄子有将来,但是现在……
自他一次又一次逾距,她发现如果再不去遏制的话,连她自己都难以预计以后会是怎样的。
这个想法让她有些绝望。在那一刻,她心里忽然有了计较,如果他真是沉沦在苦海里无法自拔,那么她只能,做最后的赌注了,拉他一把,抑或是,和他一起,深深下沉。
“小姑真是这样想的?”梧阳挑了眉,他希望她不是一时冲动。
她憋了半天才憋出这样一句话:“但凡有难以解决的问题,武力是最好的办法,愿赌服输不是吗?”
梧阳看她一身戒备的样子,却不知道把他们的感情,用来当比枪的赌注,是不是太过高明了些。
他勾着嘴角轻轻的靠近她,带着苦笑渐渐逼近她,“小姑终于想要听我的了?”
她猝不及防就用膝盖点了他的脚,拉扯到伤口,疼的他龇牙咧嘴。
她闷声哼哼,“毛病!”
他反倒笑了,看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生气,伤口被她踢的生疼,他劈手抓住她的胳膊,把她的人拉过身边,一转身就把她扣在胸前,“怎么,小姑生气了?”
胜岚憋着一口怒气,正愁无处发泄,她就是讨厌他对着她一副油腔滑调的样子,那温柔的语调,那炯炯的两眼,都教她很想恶狠狠的教训他一番。
她这么想,也这么做了,只是一拳,却恰好被他防住了。她气得要死,偏偏这个时候枪室里又有人敲门进来,不卑不亢的说道,“叶先生,外面有您的电话。”
梧阳几乎就要偷笑了。他不敢打她,次次都只有挨打的份,这次眼看着都要被她教训了,却突然来这么一手。
也不知道打电话给他的人是谁。如果是平时,估计他也不会想听,但是在今天,他却鬼使神差的,走出了练枪室。
比起刚刚的低气压,枪室外的空气明显要好一点,梧阳跟着侍者左转右转,才发觉不对劲,在下一个转弯的地方,他趁着对方不注意,直接一个劈砍把他撂倒,刚刚就很憋屈了,现在正好气不打一处来,“想糊弄我?”
侍者被他兜头兜脸问得脸都快憋红,培训出来的礼仪差点全数忘了,到最后也只能吐出来几个字,“不、不是的……是有一位客人要见您……”
梧阳几乎要以为这侍者把他当小学生了,再要出手,却堪堪被一个人阻止,有人制止住他,他抬头,对上漆墨的眼。
“梧阳,是我。”三叔叶柏笙看着他,示意他住手。
眼前的两杯咖啡静静的放在桌子上,对峙的两个人却都没有要喝的意思。
梧阳心里焦急,小姑还在等着他,但是三叔又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这里,想必知道小姑也在了,却单独把他叫出来?这些问题搅在一起,让他坐不安生。
他是知道三叔在外头的手段的,在心计上,他们两个对比起来显然就不是一个层次,如果三叔真的要逼他做出什么事来,那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他一直以为三叔不会出面阻止,至少在自己的自由上,三叔干涉的还不够多。
两个人皆是怀着心事,却又沉默。
轻易就相信别人,是一个致命伤,作为一个商人,叶柏笙觉得自己也很有必要给侄子提个醒。
同居、交往过密……他甚至不敢把这样的词往自己亲密的亲人身上套。一个是自己的五妹,一个是侄子。这样畸形的关系让他无从下手。
有时候他甚至在想,为什么,偏偏是五妹?
自昨晚叫了人盯紧了五妹和侄子,他居然翻来覆去睡不着,睡醒之后,又急急找了人来询问他们的事情。对于这个小辈,他颇有些头痛,不知道是因为起床太早,还是因为过来太赶,他不停的翻搅着手中的咖啡,直到它开始变冷。
要怎么开口说好,他啜了一口咖啡,手指敲打着桌子边缘,“作为一个长辈,我觉得很有必要和你提个醒,你小姑是什么样的人,你心知肚明,我不希望你也和她一样,在外头混混过日子。”
看着眼前三叔一副笃定又胜券在握的样子,梧阳决定先发制人,“三叔,这次我已经打定主意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回去。”
叶柏笙却依然不急不躁,原本就不是想吓唬他,自己也不点破,依旧是对着咖啡,“不急,喝了咖啡再走。”
看来三叔显然是要留他在这里品咖啡了,梧阳不是害怕他,离家这么久,三叔看见他这么一副模样,也不知道要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