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栗撑着床沿站起身, 刚要往前走去,周子息却打出一个响指,房间内布满密密麻麻的星线横穿乱窜, 瞬间将她关进某个八脉法阵。
周子息愉悦地扬首, 还没愉悦片刻,就见自己的法阵在瞬息间被破,明栗又出现在房间内。
“……”
明栗抓着破阵的那根星线抬眼看他,有点纳闷道:“这是我教你的。”
周子息神色莫测地招手将明栗抓着的星线碎掉, 轻撩眼皮缓缓朝她的方向望去。
明栗这才发现他的身躯可以被光影穿透,惨淡灰白的光芒在昏暗中笼罩着他,穿透他的衣发与骨骼, 让他在光亮中似一具空心的壳子。
他是一道影子, 接受光的穿刺,是不灭的黑。
是在这片大陆中不被允许、受到驱逐追杀的存在。
是她曾开弓射箭于千万里外也要将其杀灭的地鬼。
意识到这点的明栗一时怔住, 伸出的手停在虚空中没有往前, 不过短暂的瞬间,门外因为星之力冲击撞开屋门, 靠站在门边的人也如被打散的光影般消失不见。
“子息……”
明栗来不及抓住那消散的光影,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但她明白, 这绝对不是错觉幻想。
她站在门前,星之力的余波扫荡扬起她的衣发,明栗收回手朝外看去。
许滨与邱鸿还在打,碰撞的星之力波及多处, 将难得现形的地鬼影子击散,明栗来到围栏,抬手在栏上轻敲, 盯着楼下的邱鸿与许滨,屈指轻弹。
她连行气字诀的诀都没念,弹出的一气也只靠星之力,朝圣之火熊熊燃烧,却也拦不住她此刻释放的双倍星之力汹涌澎湃,如巨山压顶,毫无悬念地下方两人镇压倒地。
原本兴高采烈看热闹呐喊助威的人们都被这反转愣住。
那一气不像邱鸿与许滨挥出的星之力拳头蛮横强势横扫周围波及无辜,而是精准操控只针对这两人,因此其他人连明栗的星之力都没有察觉到,眼里只看见刚才还打得气势汹汹的两人突然泄气一样摔倒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都兰珉与程敬白飞快上前拽着邱鸿先起身,顶着他站稳身体,朝下注的人们喊道:“他赢了!”
人们发出唏嘘声响,也有人狠赚一番哈哈大笑。
许滨倒地后愣了半晌,没想到会有人能穿透他的星之力防护,将他一击就倒,虽然没有伤害,但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愤愤然地爬起来大吼:“谁!”
程敬白跟都兰珉也悄声问邱鸿:“咋回事啊?”
邱鸿挠挠头说:“突然有人以一气星之力把我俩都撂倒了,应该是个精修行气脉的狠人。”
这两人听后不约而同地扭头去找明栗,却不见她身影。
恰逢此时新舍里响起了召唤铃,通知部分弟子们上课时间到了,管理员也探头朝众人喊道:“今天有院考啊,你们之前掉级的还不赶紧去,还有新生们,这周的入门课都是星宿院长的,号称南雀最严,可千万别迟到了啊!”
被他们一说,人群里响起哀嚎声,看热闹的速速散去,开始收拾东西往外冲。
还有路过的提醒邱鸿三人:“可别小看入门课,星宿院长看起来温柔,但却是脾气最差的,祝你们好运!”
邱鸿哦哦两声要走,被许滨拦下:“走什么!”
“你又不是最强的。”邱鸿面不改色地越过他离开。
许滨:“……”
我他妈好好的在屋里睡觉招谁惹谁了要经历这些!
许滨气得直翻白眼。
都兰珉发现站在五楼的明栗,朝她招手喊道:“一起去上入门课啊!”
南雀的新生必上一个月的入门课程,由七院院长亲自授课,授课内容分别是宗门相关、八脉相关、通古大陆相关。
这种课程北斗也有,明栗也都知道会讲些什么,所以去了也无心听讲,全程走神沉思。
课台上站着的星宿院长气质温文尔雅,虽为男子,可面相却过分阴柔,若是着女装怕是雌雄难辨,说话也温温柔柔,不少女弟子们都盯着他那张脸看去。
方回对自家院长讲了什么也没太认真听,而是朝明栗坐的位置看了眼,再往前方看去,没有瞧见千里。
星宿院长今日讲的是通古大陆相关,从大乾王朝讲到超级宗门和朝圣者们。
他在图版上圈住位置时说:“关于朝圣者,大家熟知四大宗门各有其一,如今北斗与东阳陨落,只剩下我南雀与西天太乙。”
北斗明栗,东阳宋天九,两人皆死在北境鬼原。
如今剩下南雀崔瑶岑,太乙叶元青。
“书圣身为武监盟总盟主,一心守护大乾。”
“朝圣者各有归属阵营,相安歌在破境后,对外宣布自立一国,名曰无方。在无方国只有他一个人,是活人不可涉足之地。”
这无方国就连当今通古最为强势的大乾军队也不敢擅自涉足,这位朝圣者脾气不好,也不怎么理会旁人,若是有倒霉蛋误入其中,只能是有去无回,生死难测。
“与破境后就圈地建国的相安歌不同,最为神秘的朝圣者元鹿,破境后自称没有归属地,也不会有归属地,因此如今仅剩的五名朝圣者中,只有他是散人。”
世人传元鹿行踪不定,最难找寻,但却不知通古大陆的朝圣者们,在某个时间点会定期见面聚会。
因为某些来自天地间唯有他们才能感悟到的力量。
星宿院长将各方朝圣者的位置圈出来后说:“历代朝圣者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或者说这是通古大陆的特点,因为这里要涉及到大陆上某个令人厌恶又恐惧的存在。”
他在通古大陆图版中心圈出一个黑色的圈,黑色的雾气悄然朝大□□处蔓延散开覆盖,这一举动吸引了弟子们的注意力,之前没认真听讲的弟子们都回过神来。
明栗抬眼朝前望去,通古大陆已经被黑色的雾气整个笼罩。
星宿院长含笑道:“地鬼,不死的怪物。”
“他们虽与人无异,却不是人类。地鬼拥有不死的能力,就算以星之力也无法杀灭,除了他们同族相残,就只能靠朝圣者才能彻底杀死。”
他拂袖间,图版上的黑雾少了大半,“经过上千年的时间,地鬼数量已减少许多,只剩下很少的一部分,假以时日将彻底从通古大陆消失,而这,基本都要归功于大陆的历代朝圣者们。”
有女弟子举手怯生道:“只是因为地鬼拥有不死的能力才要被驱逐追杀吗?”
这问话一出遭到其他弟子的嘘声和闷笑,纷纷转头去看是哪个缺乏常识的新人,竟然不知道地鬼是多么可怕又恶心的存在。
面对这名女弟子的提问星宿院长也不见恼,而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弟子惶惶道:“弟子周香。”
明栗朝她看了眼。
星宿院长点点头,依旧笑道:“家中可有父母,兄妹,或是亲近的好友?”
周香或许是因为紧张,回答地有些结巴:“有、有的,父母健在,但只有我一个孩子……朋友也不少……”
星宿院长道:“父母恩爱吗?”
周香愣了下,点头说:“他们感情很好。”
星宿院长笑了笑:“无意冒犯,如果某天深爱你们的父亲将你的朋友们绑来家中,再将其杀害,又对你们母女下手,离开时或许还会顺手杀了族中亲友……”
周香听傻了,惨白着脸道:“为、为什么呀?”
星宿院长叹气,轻声道:“许多死在地鬼手中的人们都想要一个答案,会问为什么要这么做,可答案是,没有原因。”
“他们也许是深爱妻女的丈夫,也可以反过来,是深爱丈夫与儿女的妻子;抑或是你引为知己的好友,世人眼中的英雄,地鬼最为擅长的伪装,是善的形象。”
“但他们的本质是恶,纯粹的恶。”
“地鬼作恶、杀人,不需要原因,它们就是恶本身。”
星宿院长与周香对视,温柔的目光注视着这懵懂的弟子:“地鬼的恶会突然爆发在某一天,某一瞬间,难以察觉预料,因为在这瞬间之前,他正如自己的伪装一样,是个无可挑剔的善人。”
“在他释放恶意的一面时,就成了鬼。”
要被杀灭于阳光下的地鬼。
周香听得怔住。
星宿院长又道:“地鬼作恶小到普通人杀妻灭族,大到修行者屠城灭国,所作所为毫无人性。不死这份恶意则不灭,存活世间只能带来无尽的灾难,给人们带来不幸与死亡,所以通古大陆将其视为最危险的存在,必须将其杀灭,一个不留。”
明栗杀过许多地鬼。
每一个死前对自己曾做过的“人类眼中罪大恶极、毫无人性的罪行”都无动于衷,不会忏悔,不会痛苦,不会遗憾。
哪怕他们能感知到人类的感情,甚至利用,却永远不会给予相同的情感回应,因为作恶是本能、天性;是存在的意义。
人们对其痛恨:恨地鬼无法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给出一个理由;恨他们无法被教化;恨他们永远不能成为人类。
明栗在星宿院长对地鬼的描述中垂眸,眸光明灭中回忆起往事。
那天屋外大雪纷飞,她开着门窗透风赏雪,想起兄长外出回来送了她许多金银玉石,胭脂首饰等等,心血来潮将它们搬出来打开盒子一样样的试着玩。
在周子息来之前,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冬日。
镜中的人着红妆,散着黑发,垂落在地,与红艳的裙摆交缠,明栗姿态随意的半躺在地面对着镜子晃了晃眉笔,衣肩滑落也不知觉。这份松散的姿态的让来找她的周子息看在眼里,在屋檐下停住,到嘴边的师姐却没能叫出口。
明栗的小院能来的人不多,所以她在这里很自在,无拘无束。
不知何时周子息也成了那个能在她的小院自由来去的人。
树枝上的积雪坠落发出声响,明栗扭头看去时,停下的周子息也往前走去,迎着那双漂亮的杏眼扬首笑道:“师姐,你今日是要去哪吗?”
“哪也不去。”明栗说,“外边大雪一片白,就想要看点别的颜色,想起来我哥之前给的这些东西,就找出来玩。”
她说着又看回镜子:“不过都是女孩子用的,不能给你。”
周子息在她身旁坐下,闻言哭笑不得:“我也用不着。”
明栗语气自然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就喜欢送你东西,看见什么好玩的有用的都想给你。”
周子息听得眼角笑意越深,伸手替她整理滑落的衣肩:“师姐喜欢送,我也喜欢收。”
明栗转了转眉笔,说:“我画不好这个,青樱呢?叫她一起来……”
话未说完就被周子息将眉笔从手中接过,抬首见他一脸认真道:“师姐,我会。”
明栗眨眨眼,又问一遍:“你会吗?”
周子息点头。
明栗纳闷:“你为什么会?我看你也没有画眉。”
“以前见别人画过,我学东西很快,看一眼就会。”周子息说。
明栗对自家师弟的天赋很信任,于是放心地将眉笔交给他,自己则乖乖坐起身来任他摆弄。
周子息认真替她描眉,几笔下去之后,他说:“师姐。”
明栗眨了下眼:“嗯?”
周子息说:“你长得很好看,不用画眉就很好看。”
明栗嗯嗯道:“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周子息挑眉:“那第一个是谁?”
明栗笑道:“我爹呀。”
周子息:“……”
明栗等他画完后才扭头去看镜子,凑近镜前一看,好奇道:“感觉你也没画太久,却跟我自己动手完全不一样呐。”
周子息听后笑眯着眼,像是冬日的太阳,阳光灿烂。
两人倒腾着兄长送的小玩意们,精致漂亮的小盒子铺了一地,明栗脸上妆容在周子息的手下逐渐成形,眉间点了金色花钿,她侧首看了眼镜子说:“是不是就差口脂?”
周子息递给她一个口脂盒,明栗看了眼摇头:“不喜欢这个颜色。”
她自己找了好几个也没选中喜欢的,好在兄长给她买的最多的就是口脂。
周子息又选了一个,打开后给她:“这个如何?”
明栗凑近嗅了嗅,周子息看得噗嗤一笑:“师姐,这个不是用来闻的。”
“可它很好闻。”明栗也笑,“就这个。”
因为去找口脂盒,这会周子息站着,明栗跪坐在地。她扬首望着周子息,忽觉得他已经不再是初见的那个少年了。
明栗的视线从男人喉结掠过,停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食指在口脂中打了个圈,勾起的脂红轻轻点在她的唇上。
温热的指腹晕散开膏状的口脂,在她柔软的唇上涂抹开。
似乎是为了看清涂抹是否均匀,周子息不自觉地弯下腰去,却在不知觉间屏息,而明栗随着他的靠近感觉心脏有瞬间难言的压迫,于是轻轻张了下唇,看似沉稳涂抹的手却因此一抖,点在了红唇之后的齿上。
两人都因此停下动作。
外边的风雪呼啸,吹起明栗的发丝轻贴着周子息的脸颊,才惊觉二人的距离竟已如此的近。
那时周子息之所以敢低下头去,只因为明栗朝着他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院长名字写错啦紧急修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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