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栗很难相信记忆里的师弟其实是只地鬼, 可在新舍的那一幕又残忍地告诉她,别逃避了,周子息就是地鬼。
她还能安静地坐在这里听南雀的人讲通古大陆常识, 全靠周子息没死这个讯息压着心底翻滚的多种情绪。
入门课程占据了弟子们大半天的时间, 下课已是黄昏时分,星宿院长却抬手点了点通古大陆图版说:“今日你们的表现让我很不满意。”
满心期待着下课的弟子们听得脸色一僵,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眼前这位温柔了快一整天的星宿院长在通古大陆图版的南雀位置点出一条紫色星线:“没有集中注意力听讲的人实在是太多,如此只能以实际行动考验你们是否听懂这些知识。”
“今日只有将我这条星线指引去对的路线的人才能下课, 祝你们好运。”
睡了一整节课的程敬白:“……”
哈?
这都讲了些啥?
上百名弟子哀嚎出声,对着课台上的作业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认真听讲的很快上台调整星线在图版上画出正确路线离开。
明栗仍旧单手托腮望着窗外发呆。
走的人越来越多,课室里的声音越来越少。
方回原本是想在外边等明栗出来谈话的, 谁知她许久都不出来, 最后只好又折回去找她,却发现进不去了, 只能在外边等着。
总不会是不知道怎么解决井宿院长留下的难题吧。
程敬白望着图版发呆, 课室里就只剩下他,明栗与周香三人。
三人都没说话, 沉浸自己的世界。
程敬白左等右等终于憋不住,回头看坐在他后边的明栗,伸手在她桌上敲了敲:“天才, 你会解吗?”
明栗这才慢吞吞转过头来看他:“什么?”
“你发呆到现在呢?比我都狠。”程敬白指着课台上的图版,“不能用重复的路线找到之前他说过的地鬼分散点,院长讲的时候我都睡过去了,什么也没听到怎么走?”
找地鬼分散点?
明栗这才朝课台上的大陆图版瞧去, 起身时瞥了眼还坐着的周香,顿了顿问:“你怎么也没走?”
不知为何,她刚刚突然反应过来这女孩跟她一样也是翼宿院的。
周香突然被人点名询问愣了下, 怯怯地看了眼明栗,犹豫道:“我、我在想……既然地鬼看起来跟人类无异,又善伪装,那要是喜欢上地鬼怎么办……又或者,地鬼会不会喜欢……”
没等她说完就听见了答案:“会啊!”
程敬白支着脑袋歪头看她,在周香转过头来时扬了扬眉:“你都说地鬼善伪装,又能感知人类的情感,那肯定也会喜欢人类。”
周香眼里升起一抹惊喜。
程敬白却噗嗤笑道:“可就算他喜欢你,很喜欢你,也一点都不妨碍地鬼杀了你再杀你全家,某些地鬼杀人手段残忍,你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有这种想法。”
周香被吓倒了。
程敬白叹气道:“这种怪物死不足惜的,要是有人喜欢上一只地鬼,那就算他倒霉,倒八辈子大霉。”
明栗心想,她最近是挺倒霉的。
周香失落地低下头去,似乎有些难过。
程敬白挠挠头,有些无奈地看她,“我只是说喜欢上地鬼的人,不是说你,你看样子难过得快哭了,你该不会……”
周香突然起身连连摇头:“没有,不是我,我没有!”
程敬白与明栗都愣住。
周香尴尬地抹了把脸,起身去课台上伸手点着星线飞速划动,很快就解出题跑出去。
这节课她是最专注、听得最认真的人。
程敬白目光复杂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起身朝课台走去,伸手点住图版上的星线真诚道:“天才,救个场呗。”
明栗告诉他正确的走向,程敬白完成后松了口气。
“你一条路线也不知道?”明栗问他。
程敬白无奈道:“真睡着了。”
等两人离开课室外边已是黑夜,方回还在外面等着,他靠墙站着在看书,听见动静扭头看去,见明栗出来后表情略显复杂。
程敬白招手跟他打招呼。
方回问明栗:“你总不能是不会吧?”
明栗摇头,没多解释,方回也没再废话,直奔主题道:“听人说千里醒了,要去井宿看看吗?”
程敬白插嘴问:“他醒了有啥好看的吗?倒是今天都没看见他人,刚才课上好像也不在。”
其他人还不知道千里受伤的消息,方回没理程敬白,等着明栗回答。
明栗摇摇头说:“我得先回一趟翼宿,晚点再去。”
千里是被吓醒的。
梦中他又回到小时候亲眼目睹父亲带人灭族的那一幕,身临其境的恐惧让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呆呆地站在路道中看人们互相厮杀。
父亲的面容在他布满血水的眼中逐渐模糊,隐隐约约只能瞧见他嘴角微弯的弧度,令人作呕的含笑姿态。
母亲去世前的嘶吼犹在他耳边回荡,一句句我有悔声嘶力竭,贴满纸张的墙上是死去族人的名字和母亲对父亲的诅咒。
他每天晚上面对着那道贴满恨意与诅咒的墙壁思考,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在男人靠近他,弯腰替他擦拭脸上血迹,视线逐渐恢复明亮,看清了父亲的全貌后千里惊吓醒来,从床上坐起浑身是汗。
“醒了。”温柔的嗓音瞬间驱散他周身的阴霾。
千里扭头看去,见屋外走廊茶桌边坐着两人,提着茶壶倒水的井宿院长鱼眉,以及把玩空水的茶杯崔瑶岑。
鱼眉说:“既然醒了就过来喝杯热茶吧。”
千里脑子飞速转动,忙不迭地掀开被子起身,他记得自己昨晚伤得很重,下意识地摸了把胸口,发现一点疼痛都感觉不到;伤口也被处理过,穿着衣服觉得胸口冰凉,镇压着他伤口的阵痛。
“弟子见过院长。”他上前在屋门口垂首躬身道。
鱼眉问:“昨夜的事可还记得?”
千里神色顿了顿:“记得一些。”
鱼眉温声笑道:“不用怕,有崔圣在这,今后江氏不敢轻举妄动。”
千里忍不住看了眼没说话的崔瑶岑,面上藏不住的惊讶。
鱼眉又道:“昨夜是崔圣将你从江氏手里带回来的。”
千里忙朝崔瑶岑垂首道:“弟子多谢崔圣救命之恩。”
崔瑶岑将手中杯子放下,侧目看他一眼,“幸好,你长得像你母亲。”
千里低着头不敢抬起去看说这话的人是何种表情,朝圣者的威压让他活泼的性子也难以发挥,只能沉默听着。
鱼眉咳嗽几声,捂着嘴说:“千里,当年我本该出手护下你娘,不至于让她远去济丹病死,只是那时我重伤未醒,如今也难再恢复实力……好在你合崔圣眼缘,她将收你为徒,教你修行,替你母亲报仇。”
南雀的朝圣者要收他为徒?
千里刚还沉浸于朝圣者救自己一命的感叹中,哪知道还有更劲爆的消息在后头,仿佛天上掉馅饼把他给砸了个眼冒金星。
他忍不住问:“这是院长你的意思,还是崔圣自己的意思?”
娘亲临死前曾说过要他去南雀找井宿院长鱼眉,无论他想做什么,鱼眉都会帮他。
崔瑶岑听后低笑声,侧首目光轻点千里,饶有趣味地问道:“你不愿意?”
千里连连摇头:“当然不是!但我也不好意思强人所难啊……”
崔瑶岑轻哼声,“你说,谁能对我强人所难?”
千里呆住。
鱼眉笑道:“若是你不愿意……”
“弟子见过师尊!”千里表情严肃地跪下。
鱼眉笑着摇摇头。
崔瑶岑起身道:“随我去三圣峰,看看你这些年所学。”
“是。”千里从地上起身,抬首看崔瑶岑,那纤细却强大的背影让他心生仰望。
之前李雁丝要明栗晚点去主居教她练阴之脉灵技,明栗还在路上就收到了院长的红翼朱雀鸟转信。
她跟着红翼朱雀鸟回到翼宿院,入夜后落雪依旧不停,灯光昏黄,高处的中枢殿笼罩在雪雾中,却遮掩不住那尊显眼的朱雀石像。
明栗不由想起来命星陨落的事,北斗断定青樱死亡除了师兄的证言,在没有发现尸骨的情况下,肯定会根据断星河里的命星来判断。
而师弟被认为下落不明,命星应该还在北斗,北斗能根据命星来判断弟子的位置所在,为什么却找不到他。
明栗边走边想,在去主居的路上遇见刚从这边出来的江盈。
两人走上莲池小桥时都看见了对方,江盈手中提着灯,明栗身边飞舞着红翼朱雀鸟领路,走近后双方都停下脚步对望。
“师尊这么晚了也要教你修行,看来确实很喜欢你。”江盈颔首笑道。
明栗也笑道:“江师姐与师尊倒是正好相反,不然也不会让人告诉我内院宿舍满人了。”
被明栗点出这事江盈却不见半点恼意,依旧微笑道:“你不仅是赵家的帮手,还出手伤我妹妹,为何会觉得我能大度到忍你在南雀好好过日子?”
明栗说:“你妹妹的实力太差,江师姐还是多督促她修行才好,否则也不会被我抢走一个你送的手镯就气得要死要活,却只能动动嘴皮子,不敢真动手把银镯抢回去。”
她凑近一步问江盈:“江师姐,你要不要替你妹妹抢回去?”
江盈垂眸看她,心中有点意外,这小姑娘看起来乖巧,却没想到竟这么嚣张。
明栗走上前与她并肩,侧首轻慢道:“江无月当时可是哭着喊着说那是我姐姐给的,一定要抢回去。我还在想那银镯普普通通,堂堂江家小姐哪能送这么不入流的首饰。江师姐,听说你不过是江氏旁支的小姐,不怎么受重视,所以才送自己妹妹这么不入流的玩意?”
江盈侧身看她,面带笑意,眸光却不似之前那般温和,藏有阴霾,她语气轻柔道:“你口中不入流的首饰,确实是我送的。”
“你也别着急,很快就该你把那不入流的首饰亲自送还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40°的天太热啦,等凉快下来我就双更三更四更五更乱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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