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栗伸手捧着他的脸手指轻轻按压着他的眉骨划过, “真没事?”
周子息看着她不说话。
片刻后他说:“师姐,你是不是因为炸糊了不想吃?”
“没有没有。”明栗这才不管他,转身端着盘子离开厨房。
周子息在船上晃悠, 走到船尾看见箱子里只露出一个头的崔元西,还有倒在地上被铁链锁着晕过去的江盈。
明栗从窗户探头看出来喊:“子息?”
一会见不到人她就开喊了。
周子息听到喊声后回头, 走过来问她:“你还带些杂碎上船干什么?”
明栗叼着有点糊的鱼饼, 话说得也有些含糊:“得把青樱的星脉换回去。”
周子息:“怎么不杀了那男的?”
明栗摇摇头说:“死很容易, 但他不能死得太容易。”
这倒也是。
周子息靠在船边, 视线越过明栗扫了眼坐在后边的青樱,轻抬下巴道:“师姐,你打算怎么说服相安歌帮你救青樱?”
明栗咬着鱼饼歪了下头:“就说,你帮我救下师妹。”
然后相安歌就会答应。
周子息眯了下眼。
从前他没怎么把相安歌放在眼里,是因为相安歌跟明栗只有器术交流来往,聊的都是星脉灵技相关, 一看就很严肃,没那么多歪心思。
不像东阳的宋天九,相隔老远也要日常对明栗嘘寒问暖, 有事没事亲自来北斗接人狂刷存在感。
有段时间人们热议东阳与北斗是否有好事将近,把他给气得不行,好几个月没出门,不愿听那些杂言碎语。
思及此, 周子息忽然说:“我问了程敬白, 他说你死后, 东阳的宋天九马上就去了北境鬼原,也死了。”
明栗点着头说:“好像是这样。”
周子息:“好像?”
他直接问道:“宋天九不是为你而去才死的?”
明栗也直接否认:“不可能。他不是这种人。”
周子息听笑了:“不是那种人,师姐你就这么肯定?”
“他不是喜欢我。”明栗耐心解释,“如果他为了这种事就跑去北境鬼原送死, 东阳早就恨死北斗了,宋天一对北斗的态度就不是如今这样。”
修心之脉的人,心思也聪慧,通透,对那些细微的情感十分敏锐,宋天九做出了看似暧昧的举动,但明栗清楚,他不是那个意思。
大家都是心之脉强者,彼此都明白想跟朝圣者算计耍心机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宋天九就属于即使被你看穿别有目的,行为举止却又恰到好处不惹反感。
他掌握的度不多不少刚刚好。
一个如此精巧细算的人,不可能为“爱”疯狂,只会永远理智。
反而是她,才是七个朝圣者里最有可能“为爱疯狂”。
对于宋天九为何去北境鬼原明栗心里已有几个猜测,因为只是猜测有好有坏于是没说,吃完炸鱼饼后喝了口鲜暖的鱼汤,再次怀念曾经在北斗的日常。
周子息似乎将她的解释听进去了,又似乎是对这个话题没了兴趣,不再问这事,在明栗的示意下挑拣着她买的簪子和发带给她扎小辫子。
明栗捧着汤碗时不时低头喝一口,“你要四家的超品神武?”
周子息:“不要。”
“程敬白说的,他说接下来要去太乙抢碎星简。”明栗说着要扭头看他,被周子息点着额头推回去,她眨眨眼道,“我不知道你要无间镜,如果你早些说我就不把它碎掉了。”
周子息依旧漫不经心:“没想到我师姐单脉满境也这么厉害,碎了就碎了。”
说完又似想起什么,低头看她一眼问:“可是师姐,你的星脉跟从前不一样,既然能召唤神木弓,早在一开始就通知北斗你还活着了。”
明栗想了想说:“我死的时候,鬼原起了大火,所有的一切都被烧毁了……那些能焚烬世间一切的朝圣之火,不知该说是它没能焚烬我原有的星脉,还是说它给我烧出了新的星脉。”
她这番话说得有些绕,还带着几份猜测,可周子息却听懂了。
师姐活过来了,却小了几岁,在她这个年纪,似乎是刚成为朝圣者一两年内。
时光单独在她身上回溯,也许是把星脉也回溯到了那时,却被剥夺了境界。
“它能吞噬星之力的攻击,但也无论敌我,让我使用灵技耗费的星之力也挺大,偶尔还是能绕过它与原来的星脉力量相连,可南雀事后我忽然觉得……它并非是给我找麻烦的存在。”
明栗若有所思道:“它可能是在保护我原来的星脉不被毁掉。”
换种思路想,朝圣之火对她并非是压制,而是保护。
周子息专心扎着辫子,没继续问她。
明栗吃饱喝足,又练了练阴之脉的相关灵技,时间过得倒是挺快,周子息也没走,站在船边陪她说着话,但更多时候是安静地看着船下水面。
距离他们行船的速度,明日黄昏时分就能入无方国地界。
明栗想问周子息到底要做什么,可周子息就是不说,被问得烦了还会蹙眉,这时候明栗会在他撂狠话之前就转移话题。
“师兄不见了。”她趴着窗户垂下头,神色恹恹地说,“一个冒牌货在北斗待了这么多年,那师兄在哪?”
周子息:“你猜他是在北境鬼原战事之前就被调换了,还是在战事途中被调换的?”
明栗思考着,在北境鬼原战事之前,最先离开北斗的就是师兄陈昼。
但他是外出历练突破心之脉最后一重。
随后是青樱。
最后是周子息跟东野昀,这两人离开那天开始,她就收到北境鬼原有异样的消息,随着小冲突变成大冲突,外族部落攻势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猛烈,难以招架,完全将边界处的大乾军队杀了个片甲不留。
来势汹汹,又如此突然,这才将明栗的所有注意力都转移到北境鬼原的战事,甚至离开了北斗。
三十三外族部落对北边内城的攻击肯定不是突发状况,而是有长时间预谋的。
在那之前,她为什么没察觉到一点异样?
明栗陷入沉思时,周子息说:“师姐,师兄外出也拿着七星令的,你再猜猜他用还是没用。”
明栗:“也可能像青樱一样出现没法用七星令的情况。”
周子息却看向她后方的青樱:“她不是见过师兄吗?如果知道师兄遭遇不测,肯定第一时间摔碎七星令,为什么当时不用?”
为什么不用?
大概只有一个原因,七星令传达不出去。
能限制七星令传音的,也就是限制星之力使用的地方。
天下有几个这样的地方?
明栗能想到数十个,一个个的找都不如直接问青樱来得快,可惜青樱现在无法说话。
这天晚上她在沉思中度过,连周子息何时离开也没发现,在船上喊了他一会,不见身影后才确定师弟是真的消失了。
翌日明栗听见后船传来咚的一声响后起身,她来到船尾,看见装着崔元西的箱子倒在地上,他艰难地张着嘴想要发声。
明栗蹲下身看他:“你想说什么?”
崔元西还没说话,曲缩在边上的江盈抬头语无伦次道:“我……我怀孕了……孩子……”
明栗越过崔元西去看她,平静道:“那又如何?我不杀你的孩子,也不杀你,只是把拿回我师妹的星脉力量。”
江盈难以置信,仰起头近乎歇斯底里道:“你怎么连一个未出世的孩子都杀!”
明栗笑了下,对她的指控怒骂无所畏惧,低头看张着嘴的崔元西,听他断断续续道:“陈……昼……我……知……”
听出他的意思后,明栗屈指弹了一粒丹药喂他,补充他星之力修复□□,让他能有力气说话。
崔元西咽下喉咙里的丹药,缓了缓说:“青樱……”
明栗:“你想清楚再说。”
崔元西艰难道:“让我看看青樱……我就告诉你……陈昼……在哪。”
明栗站起身,居高临下道:“你想用师兄威胁我,让我为了师兄的消息妥协把青樱给你。”
“胆子挺大。”
崔元西目光追随着她,因为没有了四肢而难以挪动,却还是拼命在地上爬动,“我要青樱……”
明栗拉过套在他脖颈的铁链,将他重新拖回了箱子里,“你的后半辈子想要再见到青樱,就自己努力试试。”
从今往后你活在地狱,青樱却不会回头多看一眼。
崔元西很快就感受到内脏被挤压痛苦大叫的滋味。
水面越来越开阔,两旁的大山逐渐消失,河面一望无尽,船只迎着日落的方向前进,跟在明栗后方的人们眼睁睁看着那木船在水面消失不见,一个个警惕起来左右查看。
当他们想要靠近前方时,却被一股强大的星之力杀退。
夕阳悬挂在天边,沉没一半在水下。
明栗站在船头朝前方看去,似无边界的水域看起来十分空旷,一道水柱升起后,无方国年轻的国主立在水面,抬首与站在船头的人目光相接。
“听说你还活着,有些惊讶。”相安歌说,“你活着回来第一个来见我我很高兴,但是你带着崔瑶岑的弟弟来当礼物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明栗:“他不是给你的礼物。”
相安歌问:“那给我的礼物是什么?”
问得好。
明栗陷入短暂的沉默。
水面倒映的影子颀长,相安歌白净的脸认真的模样让他看起来比真实年纪还要小上几岁。
“给你的礼物是一个机会,一个二次进行血养之术的难得机会。”明栗一本正经地瞎编,“而且还是给傀儡进行血养之术,整个通古大陆就只有你一个人能做到。”
相安歌挑了下眉,笑道:“我喜欢这个礼物,进来吧。”
河水骤然散去,水域变作陆地,随着无方国主转身,一座座高楼升起,无数贴着简笔画脸的替身灵在街巷与高楼游走,身着侍卫与宫女服侍的替身灵则等在船边,伸出枯枝做的双臂迎接客人下来。
明栗牵着青樱下来,听相安歌说:“能不能把南雀的少主扔在船上?”
明栗说:“不行。”
相安歌叹气:“我不想崔瑶岑追到我这来要她弟弟。”
倒不是怕打不过,而是不想破坏他无方国的花花草草。
明栗说:“不用担心,在你治好我师妹之前,崔瑶岑都出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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