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这位燕王殿下脸色昏暗,帐内众将除了李源亦纷纷默不作声,朱伯松脑海里旋涡飞转,随后鼓起勇气拱手道:“殿下所言极是,此番宋氏裹挟镇南军作乱,我等将士有从逆之举,确有无可推脱的罪责!朝廷律法当头,我等如有罪,自当认罚!
末将只是斗胆求殿下肯为我等忠良将士,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您是天家血脉,我镇南军乃大唐雄军,敢不誓死效忠!将士们可都盼着见到殿下,此刻当以稳定军心为要,还求殿下尽快遣人接收大军......”
此言一出,李弘冀如同后脖颈被针扎了一般,忽而抬起头来,盯着俯身作礼的朱伯松不断打量,似乎在盘算着什么,但脸色显然好看了几许,不再如方才那般生冷。李源亦在一旁暗暗点头,朱家这小子倒是真机灵,这几句要紧的言语显然令李弘冀心头乐开了花。
还未等朱伯松松口气,但见李弘冀眉头舒缓了许多,沉声又道:“本王倒也不是非要追究你们的罪责,只是就事论事,你等能擒拿首逆控制乱军确实有功,但此次宋氏里通外合起兵作乱,对我国朝危害甚巨,连金陵城里头都已乱成一锅粥,纵有功又岂能饰大过?
况且如今局势紧张,只凭你三言两语,本王有疑心也正常不过,罢了,既然方才大元帅亦提及你朱家忠良,那本王便给你们一次机会证明自己的机会。”
朱伯松连忙俯首道:“还请殿下示下!”
李弘冀摇头晃脑道:“无他,两个字‘忠心’而已。本王稍候会遣使随你一同回营,明日午时,你镇军需全军卸甲弃械于大营东侧谷口列队迎候,待本王会与大元帅前去接收处置若干事宜。那片谷口你应该清楚,那江凯兄弟便是在那里中了李大元帅的埋伏全军覆灭......
不过你们也不必担心,既然你信誓旦旦称镇南军忠良,那这件事便是个试金石,既能看清如今这镇南军是否真正的忠心,也能让本王看看你朱家父子的掌军之能。”
朱伯松呆呆地发愣,瞬间有点猜不透眼前这位威严十足的燕王殿下意欲何为,却没想到是以这种极端的方式来接收大军,万一朝廷起了杀心,这可如何是好......纵然强迫自己不去多想,但脑海里还是闪现了些许万箭齐发过后众儿郎惨死山谷的可怖画面。
见朱伯松眼神闪过一丝犹豫,李源语重心长地点拨道:“朱将军,殿下可是在帮你们啊!自你镇南军作乱起,朝中剧变,重臣下狱,百姓遭殃,可谓时局非常,且不说功过是非,多少人连想要证明自己忠心的机会没有,奸逆同党与有功之臣仅在一念之间!
自然,你也不必多想,你等既然能够及时拨乱反正,朝廷断然不会为难你们,只是为了消除一些顾虑罢了。此次殿下临危受命,代表陛下亲率二十万大军至此,若此刻我大军全军出击,照样平了这叛事,顷刻间教你镇南军灰飞烟灭!
你该谢殿下仁德,看在你朱氏一门忠良的份上,这才指给你们一条明路,你们得好好把握住啊!我大唐可还需要你朱家父子这等忠臣良将继续为国效力呢!”
朱伯松蓦然间全身冒出了一身冷汗,一瞬间热血上涌至脑中,什么顾虑、什么谋略都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脱口而出道:“多谢大元帅提点!稍候末将便即刻回营禀告父帅,令全军卸甲弃械前往谷口列队,证明我镇南军将士对陛下的忠诚!”
李弘冀哈哈笑道:“果然是朱家男儿,热血儿郎,勇于担责。你放心,待明日顺利接收了大军,本王便与李大元帅联名书写奏报回京,该让父皇睡个好觉了。你父子二人及麾下儿郎的事迹,本王也会秉公奏明。”
朱伯松激动地拱手道:“多谢殿下!我等也绝不负殿下之恩!”
李弘冀呵呵一笑,朝一旁的李源轻轻眨了眨眼睛,随后站起身道:“朱将军,你既出此言,那本王便放心了。好了,你便赶紧回去传令罢!本王先回帐去歇息,明日好去接收大军呐!告辞。”
李源领着众将忙齐齐起身抱拳,目送笑容满面的李弘冀出了大帐而去。朱伯松亦不敢怠慢,退出帐外由军曹领着前去与燕王所遣信使汇合,随后一众人上马匆匆离营而去......
镇南军大营中亦是灯火通明,由于朱令赟仍在榻上未曾苏醒,朱伯松只得命人唤来林仁肇,二人先行商议。
岂料朱伯松刚刚叙述完方才情形,林仁肇便皱眉道:“在谷口肉袒出降?少帅啊,你难道不知其中凶险?前番那田文丰与江凯兄弟,还有那几千精骑怎么死的,你莫非不知?唉,朝廷对我等到底没有半分信任哪!”
朱伯松无奈地答道:“我等如今成了叛逆之军,哪来信任可言?除去此法,我们如今又哪有第二条路可走?”
林仁肇叹息道:“或许真的如燕王殿下所言,只是为了证明我们的忠心,但这道命令若是传至全军,你可知道后果?宋氏在镇南军中可谓树大根深,多少将兵实际上潜藏祸心,只不过如今情势所迫不敢表露罢了!先不说抵达谷口之后的事情,倘若此令一下,军中有人趁机借此起了哗变,我们便是大罪人了!” 朱伯松有些不悦道:“照林帅所言,我等该怎么办?这燕王殿下已遣使传令,要我们明日午时便全军出降,难道我们抗令不遵,最终落得一个乱臣贼子的骂名么?我自然也知道此令是有诸多风险的,但你告诉我该怎么办?父帅如今有恙,你是副帅,还望你给我拿个主意。”
林仁肇皱眉不语,他若是有主意还说这么多作甚?
“你也没主意,那我们便只能遵令而行了。叫我看来,时局非常,朝廷有疑心再正常不过,若是真想对我等下杀手,就像那李源李大元帅说的,何必多此一举,他此刻大军齐发便是,如此他们还能多些首级战功。”朱伯松叹声道。
林仁肇摇头道:“这李源所言倒是不无道理,先不论如今朝廷兵马战力高于我军太多,单凭他的领军才能我军也毫无胜算,唉,咱们如今这六万兵大多伤残如今顶多一半兵马勉强可上阵,若正面接战,还真是无一点反抗能力!唉,可我们也不该做这冒险之事,将弟兄们的安危置于险境......”
“你、你还想着与禁军作战不成?!”
朱伯松面色霎时大变,随后呵呵冷笑道:“好个杀身成仁的林大帅,照你看来我朱家父子是贪生怕死之辈,也全然不顾弟兄们的性命了!罢了,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明日不必过去,尽可在营中歇息。我可以向殿下请命,说你身子不适,与我父帅一并休养便是。”
林仁肇忍着怒气皱眉道:“伯松何出此言,你难道不知我如何敬重你父帅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又岂敢悖逆朝廷,只是事关全军安危,还是得考虑周全......”
朱伯松顿了顿衣甲,沉声道:“你林帅是什么意思,自己心里清楚。罢了,此事便不劳你费心了,我稍候会召集众将商议明日率军出降的事情,你便好好在营中休养着,恕末将不送你了!”
林仁肇张张口,见朱伯松背过身去许久不理,终于长叹一声,从衣甲中掏出朱令赟所托的印信轻轻放在案上,随后举步阔步出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