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安殿。 天气愈来愈寒,这两日万太后身体受凉,在殿内修养,李智云日日侍奉膝下。 万太后捧着热水袋,靠着软丝垫。 “宫里近来,有人小产,不知你可去探望了?” “孩儿已知,早已看过,并让御医诊治开药。”李智云回答。 这些年,宫里小产的女人也有两三个,多为李智云临幸的宫女。孩子夭折这种事情,不可避免,他已经习惯。并非他冷血无情,而是世事如此,强求不得。 “那便好。”万太后道:“你忙于朝政,哀家是知道的,但是后宫的事情,也当上些心。皇后做的不错,可终究不及你的安慰。” “是,孩儿知道。” 顿了顿,万太后迟疑着,似乎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李智云看出来,遂道:“阿娘有话不妨直言。” “那好,哀家就说一声,如何去做,还是看你自己。”万太后说道:“而今你膝下诸子渐渐长成,东宫空悬,还需早下决定。先帝朝之旧事,你要引以为戒,不可复犯。” 闻言,李智云微微一叹。 “阿娘说的,孩儿岂能不知。非是孩儿不做,而是不敢轻易下定决心。这帝位,冰冷无情,为人所伺,倘若太子无能,如何安坐?” 万太后也是叹气,“你说的不错,自古以来,太子难当,里里外外多少双眼睛看着,稍有不慎,朝野不宁。” 李智云又道:“不过阿娘所言,孩儿会认真考虑。” “哀家也没其他期盼,只望你能妥善处理此事。前隋之时,两子相争,先帝朝......唉,不提也罢,你自己还需多多上心。” “是。” 半个时辰后,李智云离开寿安殿,回到甘露殿。 万太后的提醒,虽然不是什么‘当头棒喝’,但也让李智云意识到时间过的很快。 他的儿子们,都快长大了。 而今膝下十二子,皇长子承静已有十二岁,嫡长子承昭也已经九岁。 或许,真的是时候考虑东宫的事情了。 想起儿子们,他便心有愧疚,因为他忙于朝事,对孩子们的了解越发的少。 谁有才,谁无才,还真不好说。 匆忙决定东宫,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想来想去,李智云还是决定再观察一二。 储位一旦决定,便不能轻易更改,否则后患无穷。 时间临近年关,长安越发热闹起来,官员回京述职,兵将轮值更换,商贾行商走动,来来往往的人流,让长安这座帝都,看起来熙熙攘攘。 “我们这样偷偷出来,是不是不好?” 角落里,两个男子并立。其中一人,人高马大,十分壮实。另一人身材瘦弱,不似男子。 而实际上,这个装扮看似‘男子’的人,确实不是男子,而是一名女子。 永宁公主! 薛礼现在很慌,永宁拉着他出来逛街,可把他吓坏了。这万一要是被人发现,自己岂不是会被皇帝陛下吊起来打? “你很害怕?”永宁反问。 能不怕么,关键我怕你耶耶啊! 薛礼欲哭无泪,摇头道:“我不怕,一点都不怕。” 真的,我一点都不怕。 “那你为什么发抖?”永宁黛眉轻蹙。 “我冷。” “哦。”永宁也没多想,说道:“走,我们先去西市看看,我听说那边可热闹了。” “好。” 俩人藏在人群中,向着西市而去。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一群乔装打扮的卫士紧随其后,默默保护他们。 皇宫、永宁殿。 “不像话,太不像话,臣妾教女无方,请陛下责罚!”韦珪得知女儿跑出去找薛礼私会,整个人气的冒烟。这哪里还有半点大家淑女的摸样,简直是不知礼! “不像话,太不像话。”两岁的皇九子李承明笑嘻嘻的重复母妃的话。 皇三子承烈眉毛一挑,连忙捂住老弟嘴巴。 这可不兴学啊。 看着两个孩子的小动作,李智云伸手扶起韦珪。 “朕已经派人暗中保护他们,不会出事。” “可若是让人看见,臣妾岂不是给陛下丢人了。”韦珪有些后怕的说。 “无妨,小事尔。”李智云笑笑。 一家人坐在一起,烤着火,喝着热酒,食着烤肉。 “承烈,最近在读什么书?” “回父皇,儿臣最近学到了三国乱史。” “可有心得?”李智云看着儿子。 闻言,韦珪亦有些紧张儿子的回答,连忙轻垂眼帘。 承烈想了想,说道:“儿臣以为,三国之乱,乃黄巾之罪也。” “哦,你继续说。”李智云笑了笑,一脸慈祥。 许是读书读的很认真,李承烈认真给父皇解释黄巾之乱给彼时的汉帝国带来怎样的危害。 一炷香时间后,李智云问道:“是故,你以为,若无黄巾之乱,当不会发生后来的乱世?” “是。”李承烈道:“汉承平四百载,人心向汉,异族也慑于汉之强盛。如无黄巾,汉将续存。” “呵呵。”李智云笑了笑,夸赞道:“不错,书读的很多。” “谢父皇。”李承烈开心的笑了。 韦珪却是在心里微微一叹,这般回答,已经落了下乘。 当晚,李智云夜宿长乐殿。 李承昭九岁了,依然幼稚的很,正在拿着小马车在地上玩耍,像个没开窍的孩子。 “昭儿。” “啊?”李承昭懵懂的抬起头,看向那边的父皇母后,以及一脸鄙视的晋阳阿姊,还有比他更幼稚的七弟李承烜。 “过来。” “哦。” 李承昭起身走过去,跪坐在皇帝皇后面前。 “听你三哥说,你们最近学到了三国乱史?” “嗯。” “你觉得后汉何以会亡?” “何以会亡?”李承昭想也没想,直接说道:“因为百姓吃不饱饭,所以后汉就亡了。” 闻言,李智云忍不住一笑。 “认真点回答!”杨皇后训斥道:“在你父皇面前,何来胆子如此漫不经心!” “噢。”李承昭挠挠头,说道:“儿臣觉得,因为后汉时,大族兼田,肆意压迫黎民,故而黄巾贼登高一呼,天下群反。” “还有吗?”李智云又问。 “还有便是,儿臣觉得后汉末,臣强主弱,晚期更是帝位更迭频繁,故而才会给贼人可乘之机。” 闻言,李智云眼眸渐渐凝实,忽然问道:“这些东西,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啊,这要想吗?”李承昭一脸懵,“这不都是《后汉纪》上写的东西吗?” 李智云顿时无语,想说什么,但是看见儿子一脸懵懂的摸样,还真不好说什么。 遂问道:“那为父再问你,秦何以亡?” 李承昭道:“秦始皇帝要不世之功,但天下黎民要的,却只是一个能让他们安心种地的皇帝。” 看似承昭答非所问,然却已经入木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