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琦的目光转到了苏碧筠身边的另外一名陌生女子身上,见她约莫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乌黑闪亮的秀发织成两条飘曳多姿,轻盈好看的小辫子直垂而下,把皙白胜雪的肤色衬托得玉骨冰肌,动人至极。秋波流转的翦水双瞳,像悬挂在深黑夜空中闪亮的明星,充满着俏皮活泼的不驯野性。和先前的女子一样,发髻上配着白色的珠花,眉目间有些相似,俨然是一对姐妹,便是美名传长安的燕氏双姝了。
沉鱼落雁的如花娇靥犹带三分稚气,颊边两具若隐若现的粉红小酒涡,在耳畔吊着的两串价值不斐的翠玉耳坠和颈项间围绕的珍珠项串的交相辉映下,洋溢着灼人的青春,愈发突显出她的娇美可爱。当发觉杨琦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时,俏脸微红,低垂皓首,却没有丝毫不悦之色。
此女名唤燕怡,是燕宝寿的早逝的弟弟燕宝灵所遗留下的孤女,自小父母早亡,由伯父一家带大,比燕惜小了一年零六个月,却是同样以美貌和高才盛传于长安城,世称“燕氏双姝”。
“你真的是那个写‘秦时明月汉时关’的杨琦?”华服少女娇躯轻颤,幽幽问道,她虽努力节制,语气中依旧掩饰不住惊讶与紧张。
杨琦没有回答,他的心神已经完全被燕氏姐妹俩春兰秋菊、各擅胜场的倾国丽色深深吸引。
“姐姐在问你话呢。”妹妹急燕怡显然忘了身边还有旁人,轻跺着小蛮足,撅起两片带露花瓣似的娇嫩香唇,微嗔道。
“在下在下正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杨琦这才回过神来,意犹未尽的答道。
妹妹听罢,忍不住“噗啄”娇笑,吃吃道:“姐姐,这人真有趣。”一边的苏碧筠和墨兰也已掩嘴轻笑,而凌采采却是蹙着眉,瞪着杨琦,一会儿转头对着燕惜道:“惜姐姐,你瞧,我说的没错吧,他那些诗都是哄人的,其实就是个沽名钓誉的浪荡登徒子,你看他那双眼睛,似是要那惜姐姐你吃了一样,真是不知害臊。”
杨琦早就经受过这个跋扈女子的强势,所以倒也不恼,只微微一笑,作揖道:“听闻燕夫人过世,杨琦怎么说也算是她的族中内侄,没有机会去上一炷香,实在是抱歉!”
“多情不深情,不下流,你果然和传说中的一般无二。”姐姐燕惜没有回应杨琦的话,微耸了耸香肩,玉容静如止水,无可无不可的道。
袁清雪在一旁看热闹,见杨琦吃瘪,也觉得好笑,刚“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却被杨琦听见,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还上下打量了她凹凸有致的羞人之处,眼中的意思很明白,就是晚上找她“报复”。袁清雪一羞,低低啐了一句,走上前去,对着燕惜行了个妾室见正室的礼,微笑着道:“论年纪,我还要在燕小姐之上,但尊卑有序嫡庶有别,我虽早入了杨家,却怎么说也是个妾室,燕小姐他日入门,便是杨府堂堂正正的少奶奶,雪儿现在这儿行礼了。”
袁清雪这番话彬彬有礼却又不卑不亢,说得众女眼中异彩连连,燕惜更是赶忙一把搀起正要下拜的袁清雪,急声道:“姐姐休要如此,妹妹我重孝在身,不能随君远行,日后这一路上还需姐姐多多照料才是,妹妹心怀感激,岂能身受此礼?”
杨琦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妻妾一片和睦,心中也是甜蜜无比,心想这燕惜果然如史书所载,是个温良恭谦让礼教传家的大家闺秀,偏偏生得如此美貌又身负诗才,杨琦暗自庆幸,自己这个正室妻子还真不是一般的优秀。杨琦注意到燕惜看向袁清雪的目光中没有一丝的轻蔑和疏离,更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她显然对袁清雪的样貌举止也是极为满意的,心中为自己未来夫婿能得此贤内良助而感到高兴。
燕惜好脾气,袁清雪更是好脾气,两人脾气相投,才聊聊数语,便以姐妹相称,听得杨琦有些头大了,这也确实太快了,离燕惜嫁入杨家还需两年光景,但这个气场强大的大才女大美人却隐隐已杨家女主人自居,袁清雪还真只能做个普通的侍妾,这气场上差很多,以后杨琦要是建功立业,未防这后院起火,还真只有燕惜这样强大的气场和宽宏的气度才镇得住,显然,她天生就是有种母仪天下的贵气的。
“呵呵,不知姑娘从何处听得有人这样评论在下。”杨琦想起先前燕惜对他的评价,哑然失笑,虎目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秀丽妩媚的眸子,似是不甘心自己被这一群美人儿冷落一旁,赶忙插话道。
众女还未答话,袁清雪俏立在燕惜身边,凑过去在她耳边一阵悄悄耳语,燕惜先是秀眉一蹙,然后抬头便发现杨琦的目光正盯着自己,她幽居深闺,几时被一俊俏男子直直望过,香腮之上登时飞起两朵红云,女儿家的腼腆姿态横露无疑。
凌采采和苏碧筠等与杨琦有些交道的女子还未说话,一旁被冷落的妹妹燕怡却站直娇躯,秀眸闪闪生辉,娇笑着插言道:“姐姐她十几年足不出户,很少见过外人,你可别欺负她哟。”说罢,装出楚楚可怜的动人神态,模样要多引人有多引人。
“怪了,同样是长安燕家的女儿,性格怎天差地别。”杨琦暗暗叫奇。
“对了,我和姐姐听说那特意写了首词称赞苏姐姐她们的美貌,能念给人家听听么?”燕怡显然外向活泼得很,当着众人的面笑意盈盈的打量着杨琦,以恳求的语气娇哆道。
“春花秋月云鬟袅,梨窝浅笑,玉靥漾娇。西子失色明妃渺,丽华黯淡,飞燕折腰。魂销魄荡身缥缈,**巫山,不觉晨晓。无痕一朝了,但望相看,以慰寂寥。”杨琦好整以暇的在众女对面站好,洒然吟道。
“好词,好词。”燕怡乌亮得像两颗黑珍珠般的眸子在眼眶内滴溜溜的转动,甜甜浅笑道。
燕惜却是听得脸蛋儿一红,对着妹妹轻啐道:“怡儿,不得失了礼数,你一个姑娘家的,像个什么样子。这首词有什么好的,轻佻浮华没个正经,跟那些附庸风雅的三教九流有何分别?”
杨琦暗自苦笑,却又发现袁清雪那妮子偷偷投来幸灾乐祸的一瞥,正想着回瞪过去,却又听燕惜道:”公子那日在七夕诗会上的诗作确实不凡,怎么现在也只会吟花诵雪了不成?大丈夫安身立命,当以才投效国家疏解百姓疾苦,望你此去北疆,能一展宏图,缓解我大隋北疆的纷扰,还边疆百姓一个清静的生活。”
杨琦听得忍不住连连点头,这才发现这位未来的正室妻子竟是个心怀天下苍生的女中豪杰,虽身体羸弱不谙武道,却浑身上下显露出一种飒飒英姿,颇有战国时乐羊子妻的停机之德,又身俱班姬续史之姿,谢庭咏雪之态”,除了欣赏之外,杨琦心中此刻生出一种敬佩和尊敬来,想着若得她为妻,还真是自己今后的贤内强助。
袁清雪看得好笑,心想这坏相公平日里老是欺负自己,偏偏“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位还未进门的妹妹才一两句话就能堵得他哑口无言,她对燕惜心生佩服,原先心中的一丝醋意也消失无踪了。
杨琦对这初次见面的未婚妻子是说不出的满意,觉得此番从军定要做出些成就来,两年后要荣归故里,风风光光地把这个秀外慧中的美人娶进门来。他决心一定,心中豪情万丈,只觉得将来的仇敌东突厥铁骑也不过只是蝼蚁,不经意间已经信心百倍。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杨琦目光炯炯地望向北方一片荒原,远处高山大河隐隐可见,“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塞北风景仿佛就在眼前,他忍不住朗声吟诗,听得一旁的众女皆是美目中异彩连连,燕惜更是娇躯一震,一愣不愣地盯着这个此时豪气向天冲的未来夫婿,心想自己还真是错怪他了,不知不觉中凝望他的美目明亮起来,俏脸冰雪溶解,大地春回。
“此去西北苦寒之地,不比在长安高床软枕,先要保住自己,才能对得住等着你的人。马邑郡地处北疆,人物关系复杂,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事情每一刻都在上演,碧海之深方有龙腾,九天之阔方有凤舞,此去一别,万里关山相隔,望君一切珍重!”燕惜悠悠说了一句,意味深长地看了有些木讷的杨琦一眼,转身道:“苏姐姐,我们走吧!”旋即,便与一众人等一一上了马车,又回头投来一瞥。驾车的小厮手中马鞭一挥,两匹矫健的白马马蹄高举,疾驰而去,很快就消失在视野之外了。
见杨琦仍望着燕惜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一旁俏立的袁清雪嘟着嘴微带醋意地啐道:“看相公你如此魂不守舍的,不如现在就追上去,燕妹妹还没走远,追得上的。”
杨琦回过神来,心想若真是追上去,那还真会被刚才离去的那位巾帼奇女子看不起的,他略一苦笑,竟莫名想起了李太白的那首《长相思》来,对着远处一条宽敞的栈道,沉声吟道:“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阱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惟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天高,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袁清雪听得俏脸微微一黯,旋即又绽放出更为明亮的笑容,道:“相公不必如此伤颓,燕妹妹心属相公,早晚是杨家的正室夫人,相公此去建立功业,两年后回来风风光光地娶了便是。”
袁清雪和杨琦想到了一处,杨琦转头看了看她,忽而又想起那句“不如怜取眼前人”来,一转身将她紧紧抱进怀中,道:“雪儿,相公有你陪着就什么都不求了。走,我们上路。”袁清雪听得心如蜜,将螓首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点了点头,两人相互扶着上了马车,杨琦手中马鞭一挥,“哒哒哒”的一阵马蹄声飞过,马车向着正北方疾驰而去,留下一连串的烟尘。
(ps:第一卷结束,明日开更第二卷马邑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