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由精品提供的—《》第十八章布庄少年语迟迟
梁叛与冉清对视一眼,都点点头。
梁叛又问:“徐兄弟,我今早来时在路上听说亭山那里出了一伙大盗,洪蓝埠这里可有这传言吗?”
少年道:“有。”他想了想又摇摇头,“又没有。”
梁叛双眉一扬,立刻追问:“怎么叫有又没有?”
少年道:“镇上没有传,我家有。”
那少年说了几句话,人已经开始往后缩了,看来是极度的内向,不愿与人交流,否则这么大的年纪,早该站在店里帮忙了,哪里会一大早开了门还躲在后面。
梁叛不禁想起冯二的小舅子陈福生,两相比较起来,那个少年真正是顶呱呱能出趟的了。
他心里虽然还有疑惑,可是不忍再问下去了。
谁知旁边的冉清开口道:“小兄弟,你的茶沏得很好,有甚么诀窍没有?”
那少年微微抬起头来,脸上露出几分腼腆的笑容:“甚么诀窍,水不敢用滚水,旁的只是瞎沏。”
冉清道:“你很会沏茶,今后好生学一学,我瞧见京师有的茶师,专门坐在帘子后面替人沏茶,既不用招揽生意,也不需吆喝买卖,只需茶沏得香,不必说话,自有人来饮。”
少年眼睛发亮,忍不住跨前一步问道:“真有这样营生?坐在帘子后面,不必说话?”
冉清温柔地笑了笑:“有的,那些茶师将帘子卷了一半,只露出手来,你不看我,我不看你,只看着茶,沏得人悠闲,喝的人也自在。”
少年又往前走了两步,不知不觉站在了冉清的跟前,喜不自胜地问:“哪里学这样的营生?”
冉清道:“你总需先学茶道,洪蓝埠这里未必有甚么师父,不如先瞧书本,你们这里有没有卖杂书的,或许买得到几本《茶经》、《茶论》一类的书。”
少年挠挠头问:“镇上只有两个卖举业书的。”
冉清耐心地道:“那里没有的,你们这里可有那种学问杂的先生,不考举的那种。”
国朝的文人有的是不考举的,甚至唾弃八股,这些人有许多是杂学家——或者说真正爱读书、爱学问的人都是杂学,诗词歌赋都懂一些,甚或金石草木也有专门的研究。
少年猛然想起甚么似的,叫道:“有的!有的!南边有个叫‘中先生’的,从不考举,我爹讲他是有杂学问的!”
冉清看向梁叛,面有得意之色,好像在说:怎样,我连找书的地方也问到了。
梁叛笑着摇摇头,趁着那少年心境打开的时候,连忙接问:“小兄弟,方才你说镇上没有亭山大盗的传言,而你家里有,是怎么回事?”
那少年嘴里轻声念叨着甚么,约莫还在想着借书的事,听了他的问话,随口不经意地答道:“镇上没有就是没有,不过昨天有几个人专门到我家来,向我爹说了甚么亭山大盗,被我听见了。他们说,如果有昨天从南京坐船来的人问起,就说是有的。”
少年答完,嘴里又碎碎念叨起来,一个人嘀咕着走到柜台边开始发呆。
梁叛拉着冉清站起来便走,边走边道:“等你爹回来便说衣服我们中午来取。”
那少年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对他的话恍如未闻。
梁叛出了门,便对冉清竖了个大拇指,赞道:“冉先生不但蕙质兰心,而且还是菩萨降世。”
冉清板着脸道:“你取笑我是不是?”
梁叛摇头道:“不是,我说真的,你打听出找书的地方,这一点我虽然佩服,却不算甚么。你今日给一个少年找到了人生的希望,这才是真正的功德一件。”
冉清睁大眼睛道:“真的吗?”
梁叛点点头:“如果不是你,我真宁愿不再问了,我看这个少年大约是自闭症,如果不加疏导,以后只会越来越糟。”
“自闭症?”
“你知不知道,一个人不仅有身体上的疾病,心理也会生病,好比抑郁、自闭、各种怪癖、偏执、狂躁等等,都有可能是心理疾病,有些甚至比身体疾病的危害更大。”
冉清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理论,她在心中仔细想了想,忽然问道:“哪本书里说过?”
她这么问倒不是要跟梁叛争辩,而是觉得这些说法似乎相当新颖,又不失道理,所以想找到记载此说的书本细细研读——冉清也是个杂学。
可这却把梁叛给难倒了,他所知道的那些涉及临床心理学的书籍至今还没有一本成书,甚至连心理疾病的理论也没有人正式提出过。
最早的心理学体系,要到十九世纪才渐渐从哲学之中分化出来,然后经过了一段漫长的发展,才形成一门系统的学术,并且渐渐延伸出各种不同的分支和理论流派。
当然了,梁叛也没有其他穿越大神默写一整本书籍的能力,所以眼下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刚才那个小子说到哪里找书来着?”
冉清哪里看不出他的小小计俩,撇撇嘴,无奈地道:“镇南一个叫‘中先生’的,也不知是哪一个‘中’,中间的中,还是钟鼓的中?”
梁叛摇头道:“不管它,直接问人。”
他说问就问,直接伸手拉了一个过路人,塞给他一把铜钱,问道:“老兄,打听个事,镇南可有个‘中先生’?”
那人一下给问懵了,颠了颠手里的钱,才反应过来,愣愣地说道:“有啊,有一位。”
梁叛又把他手里的钱抢回来,并从兜里再摸出一角碎银子,说道:“劳你驾带我去,找到地方这些铜钱仍旧给你,还另外送你二钱银子。”
那人本来已经要发火了,一见那角碎银子,立刻又软下来,苦笑道:“好罢好罢,老板请随我来。”
梁叛实在是怕了这帮指路的人了,当即带着冉清,紧紧地跟在那人身后。
三人一前两后快步穿过镇子,顺着大路又往前走了半里地,前方又出现一座小庄子,约莫有十来户人家,十几间屋子凑在一起,显得有些散乱。
那带路的人一指前方几株柳树边的院子,说道:“那便是中先生家。”
说着将梁叛和冉清带到院外,正要拍门,却见那院门恰好打开了,一个青年文士手中拿着两本书,正从院中出来。
那人一抬眼,看到站在门外的梁叛和冉清,脸上顿时布满惊诧愕然之情。
梁叛和冉清见了那人,也觉吃惊,冉清立刻便将秀眉蹙了起来,微微侧身,站在了梁叛身后。
原来这人还是个旧相识,那个在南京侮辱过梁叛,还死缠过冉清,后来被俞东来派人革掉了他功名的生员,俞奉业。